年关将近,空气里弥漫着辞旧迎新的躁动与寒意。街巷空荡了许多,往日的车水马龙被零星驶过的车辆取代,外地的打工者早已带着大包小裹返乡,连物流也陆续停摆,宣告着这一年即将走向终点。
黎予站在耿星语家楼下,呵出一口白气。距离为期数月的补习课程结束,只剩下最后三天。
她心里既有即将完成任务的轻松,更有一种难以按捺的、混合着紧张与甜蜜的期盼——那个“课程结束后说清楚”的约定,像悬在枝头即将成熟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柏岚在前一天晚上已经回来了。她看起来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面对女儿和黎予时,依旧努力维持着往日的温和与得体。
只是,黎予敏感地察觉到,柏阿姨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比以往多了些复杂的、欲言又止的东西。
这天上午的课程结束后,黎予正收拾着教案,柏岚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
“黎老师,辛苦了,先吃点水果吧。”她将水果放在书桌上,语气温和,然后像是随意提起,“对了,黎老师,等下你方便吗?阿姨有点关于星语课程的事情,想跟你简单聊几句。星语,你先自己看会儿书。”
耿星语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黎予心里微微一动,但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常规的课程反馈,便应道:“好的,柏阿姨,方便的。”
“那我们去车里聊吧,家里暖气太足,有点闷,正好我也要出门办点事。”柏岚说着,拿起了车钥匙。
黎予跟着柏岚下了楼,坐进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的副驾驶座。车内开着适度的暖气,很安静,与窗外清冷的街道仿佛两个世界。
黎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准备就耿星语近期的进步、知识点的掌握情况以及后续可以努力的方向,做一番详细的汇报。
柏岚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她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望着小区里光秃秃的枝桠,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让车内的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
黎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等待着。
终于,柏岚缓缓转过头,看向黎予。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份属于长辈的温和,但眼神却格外专注,甚至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她没有寒暄,没有迂回,直接得让黎予猝不及防:
“黎老师,”柏岚的声音平稳,开口一瞬间却在黎予心里激起千层浪,“如果阿姨没有记错,或者……没有看错的话……”
她微微停顿,目光牢牢锁住黎予瞬间有些僵住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你……就是星语高一的时候,交往过的那个女朋友,对吗?”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黎予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她预想过柏岚可能会问课程效果,问学习计划,甚至问及她未来的安排……
却唯独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单刀直入,精准地刺破那层她以为被时光妥善掩埋的秘密。
车窗外的世界依旧安静,偶尔有归家的人提着年货走过,带着节日的喜庆。
而车内,暖风嘶嘶地吹着,却吹不散那骤然降临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无声的惊涛骇浪。
黎予握着背包带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黎予总是晕车,尤其是坐在皮革味道重、放了劣质空气清新剂、闷热的密闭车子里几乎无法避免。
柏阿姨的车干净整洁,一点皮革味和别的奇怪味道都没有,只有淡淡的、属于柏岚身上的柔和香水味。
可黎予却觉得格外的头晕,胸闷,仿佛空气被抽走了大半,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嗡嗡作响。
她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承认?否认?还是含糊其辞?
巨大的惊慌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柏岚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任何掩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带着一种急于自证清白的慌乱,声音发颤地承认了:
“是的阿姨…我…但是这是过去的事情了!”她急切地强调,语速不自觉地加快,眼眶瞬间就红了,“我保证!我向您保证,我在教学过程当中,绝对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有所改变,我对星语的教学是认真负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