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几乎快要哭出来。那种被长辈当面戳破隐秘情感,尤其是涉及性向这种敏感话题的羞耻、慌乱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阿姨不是想问这个。”柏岚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稳,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姨相信你,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星语学习上的进步我看在眼里,我知道你用心了。”
黎予愣住了,蓄在眼眶里的泪水要落不落,她茫然地看着柏岚,小心翼翼、带着哭腔试探:“那阿姨您是想问……?”
柏岚没有再做任何铺垫,目光如炬,直接问出了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最核心的担忧:
“你们是不是又要在一起了?”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黎予所有脆弱的防御。她心里慌得像一团乱麻。
自己是不是又要和她重新在一起了?
她也不知道。那个“课程结束后说清楚”的约定近在眼前,可“清楚”之后是什么呢?耿星语说过要和她解释一切,而其实在耿星语说出那句话的那天,黎予心里就明白了,那些过去的解释本身答案或许早已不重要了。
她几乎毫无保留地相信她,信任她,更重要的是,她无可救药地、比以前更深地喜欢着她。渴望靠近,渴望拥有,这种本能的情感冲动,在柏岚直白的追问下,显得如此清晰而“罪证确凿”。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否认在此刻都将是谎言,而承认……她不敢想象承认的后果。
空气中弥漫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黎予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柏岚看着眼前这个眼圈通红、不知所措的年轻女孩,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她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僵局,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沉的重量:
“阿姨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确实不应该过多干涉。何况,你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按理说,该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她转过身子,更正面地朝向黎予,甚至伸出手,轻轻拉住了黎予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们以前的事情,阿姨后来……也多少知道一些,星语情绪最差那段时间,断断续续说过一些。但是小黎啊,”
她的语气在这里加重,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残酷,“你要明白,这毕竟是你们两个女孩子。这条路,在社会上走下去,会很困难,非常困难。你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身边人的眼光,还有未来工作、生活上可能存在的无数隐形门槛和不理解。”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黎予泪光闪烁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说出了最核心的担忧:
“我也只有星语那么一个女儿…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这辈子能平安顺遂,少些波折,能走在一条…更轻松、更被普遍认可的路上。”
“阿姨,这条路没有您想得那么困难。”黎予抬起泪眼,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未被现实完全磨平的执拗与勇气,一字一句地阐述着,试图捍卫她心中那份纯粹的情感,
“我们都很有上进心,未来可以一起努力,创造很好的生活。而且,现在社会的包容程度也越来越高了,别人的眼光……别人的眼光不会影响到我们的。”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试图用她所认知的“道理”去对抗长辈基于世俗经验的担忧。
柏岚看着黎予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知道仅仅用“困难”和“眼光”无法让她彻底退缩。年轻人的热血,总是低估现实的重量。她必须抛出更沉重的东西。
“黎老师,”柏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你说的上进心、社会的包容,这些或许在未来某一天会实现。但现实是,星语她现在还是个需要依赖家庭的高中生,她初中被同学霸凌,在一中的时候也被同学针对造谣,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黎予急切地想要反驳:“阿姨,正是因为我知道她之前不容易,我才更想陪着她,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柏岚打断她,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起来,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你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你可以保证你们的关系被学校、被亲戚朋友知道后,那些流言蜚语不会再次把她击垮?你可以承担得起,万一因为你们的感情影响到她的学业、她的未来,这个责任吗?!”
柏岚深吸一口气,看着黎予瞬间苍白的脸,她知道自己在用最狠的方式戳破少女的幻想,但她别无选择:
“黎予,你才十八岁,你的世界非黑即白,你的爱恨都轰轰烈烈。你觉得爱能战胜一切,这很勇敢,阿姨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过。但生活不是童话,它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变故和沉重的负担。”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不仅割开了黎予浪漫的幻想,更直指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她是否真的有能力护耿星语周全?她的一腔热血,会不会反而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黎予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汹涌而出,但她依旧没有放弃,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声音破碎却带着不甘:
“可是…可是阿姨…我们是真心的…星语她也…她也在努力啊!我们说好了课程结束后要好好谈的…您不能…不能就这样把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