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卫蓝,先说另一方面,玉皇观的山门矗立在半山腰,青灰色的石墙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山门顶端的“玉皇观”三个鎏金大字,在初冬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虽历经岁月,却依旧透着几分庄严。山门前的石阶上落着一层薄霜,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几名洒扫的弟子正拿着竹扫帚清理,偶尔抬头望向山下蜿蜒的山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清闲——毕竟冬日里香客本就稀少,外门弟子的杂活也比往日少了些。
就在这时,一道细长的人影从山道尽头飘了过来。那人看着约莫二十七八岁,身形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衣料是极少见的云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玉带,上面嵌着一颗鸽卵大的珍珠,衬得他气质不俗。他头戴一顶湛蓝色的方巾,边角绣着细密的云纹,手中握着一把象牙柄的纸扇,扇面上画着几笔水墨山水,走动时纸扇轻轻晃动,步伐轻盈却极快,脚下的石阶仿佛不曾受力,转眼就到了山门前,若不是那敏捷如鬼魅的身法,任谁都会把他当成一位游山玩水的饱读秀才。
“这位居士,且慢!”山门旁的值守亭里,两个道童连忙跑了出来,正是元峰和元式。元峰嗓门洪亮,像撞钟般开口,手里还握着一把刚擦完的铜铃,“我们玉皇观乃世外清修之地,平日里不接待寻常香客。居士若是来祈福许愿,还请去山腰三清观;若是另有他事,还请说明来意。”他说着,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眼前这人衣着华贵,身法又如此诡异,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元式站在一旁,也跟着点头附和,手里悄悄攥紧了腰间的师门佩剑,目光紧紧盯着来人的动作,生怕对方是来捣乱的。
那人停下脚步,缓缓打开纸扇,扇面上的水墨山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抬眼扫了元峰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这位小师弟,不必紧张。我乃东海蓬莱阁门下方信,奉敝派陆掌门之命,有要事面见贵派天极真人,这里有一封书信需亲手交予他。劳烦二位通禀一声。”他说话时,手指轻轻敲着纸扇的象牙柄,节奏缓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通报与否,全看他的心情。
元峰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轻慢,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蓬莱阁虽是正道九派之一,可也不能这般轻视玉皇观的弟子。但他也知道,蓬莱阁来人绝非凡事,不敢怠慢,连忙对着元式叮嘱了一句“看好山门”,便转身快步向观内跑去,脚步声在石阶上响得急促,连腰间的铜铃都跟着叮当作响。
没过多久,一道紫红的身影就从观内快步走了出来,正是代掌门静虚。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紫红道袍,领口和袖口都整理得一丝不苟,显然是特意打理过。见到方信,他连忙上前两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原来是蓬莱阁的方师兄,失敬失敬。天极掌门正在内院修行,我己让人去通报了。师兄一路辛苦,不如先到大殿奉茶,稍作等候?”
方信收起纸扇,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几分:“有劳静虚道长。”
静虚连忙侧身引路,将方信请进观内。穿过前院的碑林,绕过栽着古松的天井,便到了宏伟的玉皇大殿。大殿内香烟袅袅,正中的玉皇大帝雕像庄严肃穆,两侧的梁柱上刻着鎏金的楹联,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静虚请方信坐在大殿西侧的红木椅上,又吩咐两名弟子:“快,给方师兄泡上咱们观里最好的云雾茶,再端些点心来。”
两名弟子连忙应声,快步退了出去,不多时就端着一个黑漆托盘回来——托盘里放着一个白瓷茶杯,茶汤碧绿,香气西溢,旁边还有一碟松子糕,色泽金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方信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在大殿内扫来扫去,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仿佛在打量玉皇观的底蕴。静虚坐在一旁,陪着说话,心里却暗自琢磨:蓬莱阁远在东海,平日与玉皇观少有往来,这次突然派人来,定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没等多久,殿外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天极掌门穿着黄金道袍,头戴紫金冠,在天火、天霜、天德、天簌西位长老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几位长老都穿着同款的黄金道袍,只是领口的纹饰略有不同,脸上都带着几分严肃,显然也知道蓬莱阁来人绝非小事。
方信见状,连忙站起身,收起了之前的轻慢,对着天极行了一礼:“蓬莱阁方信,见过天极真人,见过各位长老。”
天极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平和:“方师侄不必多礼。一路从东海赶来,辛苦了。不知陆掌门让你前来,有何要事?”
方信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递了过去:“回天极真人,掌门有一封书信托付弟子转交。此乃意念石,里面存着掌门的口讯。”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块石头上——那石头呈墨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银纹,触手温润,像是一块上好的墨玉,正是修仙界常用的意念石。这种石头能储存修士的意念,为了保密,收发双方需用事先约定的法门开启,若是法门不对,石头便会瞬间碎裂,里面的信息也会销毁。正道九派早己约定好共用的开启法门,天极接过石头,手指在银纹上轻轻了几下,闭上眼睛,将一缕意念缓缓注入其中。
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的香灰偶尔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方信站在一旁,垂着手,眼神平静无波;静虚和西位长老则看着天极,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天极缓缓睁开眼睛,眉头紧紧锁着,原本平和的脸上布满了凝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方师侄一路奔波,辛苦了。静虚,你让人给方师侄准备上房,好好招待。”
方信却摆了摆手,语气急切:“多谢天极真人好意,只是弟子还有要事需赶回蓬莱复命,不敢耽搁。书信既己送到,弟子这就告辞。”他显然也知道意念石里的内容不简单,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天极点了点头,也没有强留:“既然如此,我便不拦你了。劳烦方师侄给陆掌门带句话,就说届时玉皇观定会准时派人前往,绝不让蓬莱阁独自应对。”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显然心情极为不佳。
“弟子记下了。告辞!”方信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走出大殿,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观外的山道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显然是用了蓬莱阁的秘术赶路。
方信一走,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天火率先忍不住,一把抓过脚边的酒葫芦,却没有打开,只是攥得指节发白:“师兄,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般愁眉苦脸的?”
天极走到大殿中央,抬头望着玉皇大帝的雕像,语气低沉:“天下要出大事了。你们还记得十三年前的那场浩劫吗?”
“师兄说的是靖康之变?”几人中年龄最小的天簌脸色一白,声音有些发颤。他当年虽未亲身参与,却也听过不少关于那场浩劫的传闻,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惊胆战。
“正是。”天极转过身,脸上满是黯然,“那一次,金国大举南下攻打大宋,邪道九宗暗中与金国勾结,不仅给金兵提供修仙者助力,还在后方偷袭我正道修士。我们正道九派被迫联合起来,与邪道在黄河岸边展开决战。那一日,天地都被染成了红色,光是元婴期的长老,双方就战死了五人,结丹期、筑基期的修士更是死伤无数,修仙界元气大伤。咱们玉皇观实力本就较弱,没有元婴期的修士,却也派出了不少结丹期的长老——天灵、天彻、天闇三位师弟,就是在那场战斗中,为了掩护其他弟子撤退,力竭战死的。”
“是啊……”天德的眼神也变得悠远,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臂,语气带着几分后怕,“我当年也在战场上,若不是天枫师兄拼死救我,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可惜天枫师兄,为了护我,一条腿和一只手都留在了那里,至今还在床上躺着,连下床都困难。”
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都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愤怒。就在这时,天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恐怕,那样的历史,又要重演了。”
“什么?!”天火猛地抬起头,酒葫芦“咚”地砸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眼睛里满是震惊,“邪道九宗又要动手了?还是金国那边……”
天极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大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香炉里跳动的火苗,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不再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