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那片由鸦皇本体化作的无垠黑暗,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或威压,它变成了一种“概念”。
一种名为“终结”的概念。
它如墨汁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陆隐与整个地球的连接之中。这是一种针对神灵的剧毒,它不摧毁你的身体,只瓦解你存在的意义。
陆隐的意识在瞬间被拉入一条冰冷的时光长河。
他看到了地球诞生之初,熔岩翻滚,万物死寂。鸦皇的意志在他耳边低语:“看,这才是宇宙的常态。死寂,才是永恒。”
他看到了第一颗有机分子在深海热泉中偶然形成,又在下一秒被硫磺分解。鸦皇的意志在嘲笑:“生命,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意外,一次注定会被修正的错误。”
他看到了三叶虫的繁盛与灭绝,看到了恐龙的咆哮与陨落,看到了尼安德特人燃起的第一堆篝火,最终熄灭在冰河世纪的风雪里。无数文明的兴衰成败,化作过眼云烟。
“你们挣扎,你们守护,你们创造的一切,终将归于尘土。你的守护,你的战斗,意义何在?放弃吧,沉睡吧,在永恒的虚无中,你将获得最终的安宁。”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宇宙间最根本的真理,让人无法辩驳,只想沉沦。
“我即天心”的状态,让陆隐与这颗星球的喜悲完全同步。此刻,他感受到的,是这颗星球数十亿年来,所有逝去生灵残留在大地深处的集体悲怆。是那份对存在本身的、最深沉的疲惫。
他的银发,光泽微微黯淡。与盖亚意识那紧密无间的连接,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
……
昆仑指挥中心。
大厅内,气氛陡然变得诡异。
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那位刚刚还在为陆承道的神奇而惊叹的物理学家陈院士,此刻呆呆地望着自己满是计算公式的战术平板,眼神空洞。他穷尽一生追寻的宇宙法则,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涂鸦。
一名年轻的女通讯员,看着屏幕上家人的照片,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那泪水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片麻木的虚无。
就连秦老,这位意志坚如钢铁的老人,也感到一股发自骨髓的倦意。他戎马一生,守护家国,可到头来,人类在这浩瀚宇宙中,又能留下什么痕迹?或许,一切真的……没有意义。
这便是鸦皇的“道染”,无形无相,首指人心最脆弱的根基。
……
昆仑之巅。
陆隐缓缓闭上了那双映照天心的眼眸。
他没有去对抗那股宏大的虚无,也没有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去辩驳。因为他知道,与一个代表着“终结”的古老存在去争论“意义”,本身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他只是将意识,更深、更沉地融入脚下这片土地。
他感受着东海之滨,一株青草正努力顶开礁石的缝隙,迎着海风摇曳。
他感受着非洲草原,一头新生的角马,颤颤巍巍地从血泊中站起,迈出了生命的第一步。
他感受着城市里,产房中那一声清脆响亮的啼哭,和一个家庭因此而生的、最纯粹的喜悦。
这些画面,微不足道。
与鸦皇展示的宇宙兴亡、星辰寂灭相比,渺小得如同尘埃。
但,它们是真实的。是正在发生的。
陆隐睁开了眼。
那双银白色的眸子里,所有的迷惘与滞涩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如大地般厚重,如天空般澄澈的平静。
他看着眼前那片试图吞噬一切的黑暗,薄唇轻启,吐出了第一个字。
“光。”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蕴含任何能量波动。
但随着这个字音的落下,昆仑上空,那轮被魔威遮蔽的太阳,骤然绽放出万丈金芒。光线刺穿了层层叠叠的黑暗概念,如利剑般洒落在这片被污染的山巅。
这不是法术,这是陈述。
因为太阳就在那里,所以,便有光。
鸦皇那亿万重叠的呓语,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陆隐没有停顿,说出了第二句话。
“风,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