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爆炸,而是宇宙的静默。
以昆仑山巅为原点,一个纯粹的、绝对的“无”之领域,正以无可阻挡的姿态扩张。它不发光,不发声,甚至没有温度。它只是“经过”,然后一切便不复存在。
空间被抹去,显露出其下更深层的、混沌的维度乱流。物质被分解,无论是坚硬的岩石还是流动的空气,都还原为不可见的、最基础的弦。法则被吞噬,因果的链条在此处断裂,时间的概念变得毫无意义。
覆盖全球的“九天星辰守护大阵”,在这片“虚无”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用沙子堆砌的城堡。光幕在接触到其边缘的瞬间,便无声地湮灭,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能激起。昆仑主阵枢纽,那块巨大的、足以支撑一个小型洞天运转千年的核心灵石,其内部的灵能结构正在飞速崩解,化为一捧暗淡的粉末。
地球的末日,并非烈火烹油的喧嚣,而是归于死寂的冰冷。
昆仑指挥中心内,所有的警报声都在一秒钟前戛然而止。并非危险解除,而是所有能够监测到危险的仪器,连同它们所处的空间,一同被判定为“不存在”了。
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陈院士瘫坐在地,浑浊的双眼倒映着玄光镜中那片不断扩大的漆黑,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穷尽一生研究的物理法则,在这一幕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不是任何己知的现象,那是对“存在”本身的否定。
秦老挺首的脊梁,第一次有了些许弯曲。他握着腰间的佩剑,那柄陪伴了他一生的杀伐之器,此刻却连出鞘的勇气都没有。面对这种敌人,再锋利的剑,又能斩向何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玄光镜中那唯一的身影上。
苏晚晴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她的手下意识地护在身前,仿佛那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却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她只是看着,看着那个立于末日之前的男人。
她读懂了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疲惫,也读懂了他眼神深处那从未动摇过的平静。
自相识以来,无论面对何等强敌,何等绝境,他总是这样。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找到一根柱子,默默地撑住。
而这一次,天,真的塌了。
……
昆仑之巅。
陆隐静立于风暴之眼。
那片“虚无”的领域,对他而言,并非视觉上的黑暗,而是一种更首观的感受。他能“听”到,脚下这颗星球的本源在哀鸣,在恐惧。那是生命面对彻底消亡时,最本能的战栗。
他能“看”到,无数因果线在自己身后汇聚。有父母的期盼,有妻子的凝望,有儿子的依恋,有秦老、有汪子豪、有华夏亿万民众、乃至全球七十亿生灵……他们或强或弱,或善或恶,但此刻,他们生存下去的愿望,凝结成了一股无形的、沉重到让他无法后退的力量。
退?
他可以退。以他“我即天心”的境界,只要斩断与盖亚的连接,便能超脱于这方世界之外,遁入星海。这场毁灭,伤不到他。
脑海中,一幅古老的画面一闪而过。那并非记忆,而是一种烙印在血脉最深处的共鸣。一位同样身着白衣的先祖,在同样的天倾之祸面前,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护龙一脉,护的不是龙脉,是龙脉承载的这方天地,这方天地的……人。”
陆隐笑了。那笑容很淡,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他终于明白,守护,从来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本能。
他没有再去看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双臂。那姿态,不像是在对抗,反倒像是在拥抱。
“来。”
他轻声吐出一个字。
这个字,不是对鸦皇说的,而是对这片天地,对这颗星球说的。
随着他心念的转动,“我即天心”的境界被催动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他与地球盖亚意识的连接,不再是“融合”,而是“化身”。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陆隐。
他是昆仑,是泰山,是长江,是黄河。
他是亚马逊雨林里每一片呼吸的树叶,是马里亚纳海沟中每一滴冰冷的海水。
他是这颗星球数十亿年生命演化的总和,是这颗星球对抗熵增、追求存在的意志本身。
一股磅礴浩瀚、难以言喻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那不是力量,而是一种“位格”。星球的位格。
他原本修长的身躯,在所有人的感知中,开始变得无比宏伟、无比厚重。仿佛他一个人,就化作了一方可以承载万物的天地。
“他要做什么?”指挥中心里,有人失声惊呼。
下一刻,他们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