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铁制香炉重重撞击到沈哲下巴后落到地面,与此同时,伤口处的血流也滴到石板。沈哲抬手捂住,不可置信看着站在雨里的那道身影。
他那青出于蓝的女儿已经将他的冷漠学了个十成十,锐利视线隔着雨也像是要把他五脏六腑都一一穿透。
她无动于衷,父亲脸上的血让她痛快,嘴角笑容咧得更开。
“沈哲,从今往后,你没有孩子了。”
雨水流经身体,像是终于打开多年来那层密不透气的玻璃。
沈斯棠唇角上扬,她终于,终于当面反击了一次。
可伸手挥拳打别人时也必然会伤到自己。
两人走出禅居别院,赵方濡从路过僧人手里借了把伞。
他担心她的状态,方才她那句话让他不得不揽住她的肩。赵方濡心里茫然,撑伞之余唯一能做的不过还是一刻不停地去观察她的脸。
沈斯棠看出他所思所想,对上他关切的视线,“你放心,我不会像我哥那样做傻事的。”
她太清楚,只有活着胜算才最大。
悬着的心归了位,赵方濡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移下来牵住。
周遭是淋漓不断的雨声,伞面之下两道般配身影互相拉着彼此的手。像是世界末日前,万物坍塌之时还有对方患难与共。
石阶下小跑着赶来的向谌脚步一停,被伞遮挡的眼最先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太久了,久到上次见她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但其实才过了一年半而已。
雨后山路泥泞,唯一通行的只有狭窄石阶,上下之人无处可躲,迎面就会撞上对方。
“你怎么在这?”赵方濡认出他来,率先开口。
向谌没回答,视线一转看向身旁不语的沈斯棠,轻声:“节哀。”
沈斯棠错愕抬眼,与此同时看到他撑伞的手腕上戴了串眼熟的琥珀念珠,神色突变。
“这是我哥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情绪激动,脑海里不受控制联想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虽然一年前向谌彻底官宣了退圈,但却并没到销声匿迹的程度,他这么一个半公众人物出现在已经被四处封锁的寺庙,着实是让她匪夷所思。
“是他给我的。”
向谌读懂她眼里过于昭示的怀疑,又从外衣口袋拿出一封信,“这也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
信封跟方才那件遗书不同,顶部封了漆还盖了沈斯言专用的印章。
沈斯棠急忙接过来拆开,话里的疑虑却丝毫不减,“他为什么会托你转交?”
向谌沉默,没去回应她像是盘问犯人一样的话,只淡淡移开视线。
所有疑虑在沈斯棠展开信纸后均被打消,沈斯言的字迹她看一眼就能认出。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每一个字都让她锥心蚀骨。
很长时间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自己不配做沈家的人,因为不够优秀,不够出色,或者是,还不够冷血,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漠视一切。
从小到大,无数次自我怀疑,痛苦,还夹杂着对院里其他家庭的好奇,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如此,一言一行都被控制,被规训,稍有偏差就是痛彻心扉的修剪和纠错。
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家,我也从未想要成为他们的期许,我是他们的孩子,是沈家的子孙,但我更是我自己。
我不想也不愿意一直沦为他们的棋子,我知道这也非你所愿。
斯棠,好妹妹,不要为我伤心。
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了,我活到现在也不只是为了你,你有了好的归宿我很欢喜,我相信你有让自己忘掉过去变得开心的能力,但我不行了。
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眷恋和念想都没了,你哥很没出息,但我思想向后还是要去找她。
希望我妹妹能做这世上最自由的人,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一连看了两封遗书,沈斯棠早就支撑不住的体力彻底告罄。头痛时就连五脏六腑也像被人紧攥在一起。
赵方濡看出她呼吸开始变得急,紧张地皱起眉,“哪里不舒服斯棠?”
“疼…”沈斯棠弯下腰,语气微弱,“胸口疼。”
闻言,赵方濡急忙丢掉伞,在她蹲下之前双手用力把她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