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场中姬鹤扬仍未归来,因为仍在端午假里,只有两个禁军兵士还在恪尽职守地看守这里。冉重钧这才想起,今日宫里人都外出逛庙会去了,只有轮值的禁卫军碍于职责所在仍留在宫中。
一想到这皇宫内外多少人来去自如,唯独自己,以前总不得自由也就算了,马上就可能连进宫的机会都没了,更是悲从中来,刚得知能出游的欣喜半点不剩,满心满眼都是怎么能想法子留在心上人身边。
有没有可能他也加入禁卫军或者罗绮卫?冉重钧自认功夫不差,罗绮卫要求的仪表堂堂,他也不输任何人,拜托拜托他的好师傅,没准儿能有几分转机也说不定。
想到这冉重钧再也等不及,可任凭他把习武场里里外外还有姬鹤扬的居所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寻到半点他师傅曾回来过的痕迹。
奇了怪了,明明早他一步回宫的,就算是也泡汤池子去了,怎么这会儿都还不见人?
姬鹤扬眼下还不知道兰汤池子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小皇帝这回恐怕是打定主意要绝了小殿下的心思了,此事不了,她戏箱里那只小老鼠恐怕都入不了她们陛下的眼。
“唉,委屈你再等等咯。”姬鹤扬拍拍身下坐着的木箱,笑眼盈盈,一脸与话语全不相符的乐见其成。
“老鼠”自从被她捉到之后半声都未吭,动也不动,姬鹤扬之前玩心大起,将他连人带箱塞到了颠簸最剧烈的车厢最里面,本以为一路上至少能听见几声闷哼,没想到那人这般能忍,竟是从始至终都静如死物。车驾颠簸间他身体撞上木板的声音不时响起,一声闷似一声,真真是好一个锯了嘴儿的铁葫芦。
亏她还“好心”在戏箱上给他留了气口,姬鹤扬中途留心从气口边听里面人的呼气声,节奏如常人,磕上箱壁时还会稍微紊乱,显是清醒得很。
如今戏箱里的人想必也知道颠簸既停,等待他的会是何种命运,虽然他还是那副死人德行,姬鹤扬却没来由觉得,这戏箱里关着的仿佛真是只小巧的猎物。
小家伙儿正怕得不敢出声,缩成一团,恨不得融进他眼前的黑暗里,他对自身的命运是如此明了,然而丝毫不知自己的呼吸声早已暴露于捕食者的耳中。
姬鹤扬舔舔嘴唇,就因为这念头,她少见地兴奋了起来。
以至于终于看到小皇帝明黄色的身影自殿外出现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戏箱,箱内一着布衣打扮的瘦弱男子静静地卧在那,被绑成手脚都被迫蜷缩着的姿势,即使双眼被黑色布条蒙得严严实实、唇舌被深深勒进嘴角的麻绳彻底剥夺了使用的可能,依然叫人看得出来,这是一张拒绝任何人的脸。
姬鹤扬面上仍挂着丝毫未曾动摇的微笑,只是在心底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啧”。
她近乎粗暴地将戏箱里的人拖出来扔到地上,男人还是那副死德行,她也不拖沓,迎着靳羽柯隐隐有些不赞同的目光一把扯下他嘴上的麻绳,“直接问吧,虽然他估计一个字也不会说。”
男人被摘下嘴上的束缚后紧抿双唇,他的嘴角已经被磨破了一层皮,这动作除了彰显他的不合作态度以外,只会无谓地加深他的疼痛。
姬鹤扬又在心底“啧”了一声,就显得你能忍是吧?
她现在是手痒心更痒,如果不是当着小皇帝的面真想抓着他的头发狠狠提起来再拖到哪个密室监牢里把这张嘴给生生撬开——
然而脸上她的微笑却越发显得真诚与和善,姬鹤扬抬手轻轻捏住男人的下巴晃了晃,“怎么办,把他送内狱?”
靳羽柯皱了皱眉,下意识道:“不可。”
虽然内狱的手段在这时代的人眼里已经算是顶温和的了,在靳羽柯眼中仍然是糟粕级别的严刑逼供。
“就没有别的办法?”靳羽柯叹道,“——但看过往表现,内狱想来也问不出什么,白费功夫罢了。”
就等你这句话。
姬鹤扬二话不说,掀手就给男人封上嘴又丢回了箱子里,麻利地合盖搬到偏殿去,把门一关,确保他听不见半个字了才回身,在靳羽柯面前露出自己最爽朗阳光的笑容,用满含着善意的声音建议道:“不如把他交给我,总比让内狱白白磋磨成废人强。”
话落不待靳羽柯稍加思索,马上趁热打铁:“即使我问不出,也保他个毫发无损,到时再想别的法子也不迟。”
她刻意在“毫发无损”四个字上加重了咬字,从靳羽柯松动的神色中她知道,男人此时已经是属于她的猎物。
小皇帝的性子软绵良善,又自幼见多了刺杀之事,打从心底里并不爱追究刺客的来历,只要能平安无事,许多时候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虽然不惜以自身为饵,却并不会在追查幕后主使上多费心思,更不愿因此毁掉一条人命。
靳羽柯果然露出被她说动的神色,嘱咐道:“别的都在其次,别让他寻短见就好——一时问不出来不要紧,只要人还活着,总有机会查个清楚。”
他还是对刚穿越来时遇到的那个刺客心有戚戚然,总觉得古代刺客都是些悍不畏死的死士,被抓到以后见势不妙直接自戮,玩得好一手死无对证。
人活着以后说不定还能来个证人指认交叉互证什么的,何况活着的人本身也可做如山铁证,做刺客的人自有他们守口如瓶的本事,可谁说刺客就只有逼问情报这一种用法?
就算这人能一辈子不张嘴,活人也依然比一具尸体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