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外界蓬勃的生命力所感染,还是因为心悸的发作激发了生存的潜能,他越发觉得比起以前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样的自己,眼下困于这宫墙一隅的他,反而拥有更多的可能和未来。
即使他只是一抹孤魂。
靳羽柯将手伸到面前,五指张开,朝着天顶横梁的方向缓缓握紧。
这只手曾经给远方的百姓挣得了更生的基石,也在今天扶起了那个幕后的始作俑者。而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同样的一只手促成了一场自杀,也在同一天救回了一个一心寻死的替死鬼。
这是一只掌握着他人生死的手。
那他自己呢,靳羽柯想着,将两只手掌摆到面前,纤细苍白的外表下是同样显而易见的无力。
但它们发挥作用,也并不靠力气的大小。
用这双本不属于他的弄权之手,他能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
刘柏亭出殿门就看见个武人打扮的女子,正靠在廊下遮阴,肩上还趴着一只紫貂,左右除她俱不见宫人,即猜到是那以武官身份逾行宫门的伶人。
姬鹤扬先朝他见礼,口称刘尚书,俨然一副官场做派。刘柏亭颔首算作回应,心下也就确定了,此人并非皇帝的女人。
靳羽柯没骨头似地倒在榻上,见姬鹤扬进来也只歪歪头,“问完了?”
一个刺客审了二十来天,若不是御膳房日日三餐送着,知道姬鹤扬和刺客一直都在宫里,靳羽柯都怀疑她是把刺客丢一边自己追查出宫去了。
姬鹤扬进得殿内先放小貂去卧冰鉴,看了看案上两套动过的茶杯,带笑道:“是问出来了点东西,多的还得你自己去听他讲。”
习武场旁偏僻宫殿的不起眼小厢房内,靳羽柯再次见到了那日被俘的刺客。
那天他被冉重钧的事搅得心神不宁,对此人未来得及细看,匆匆就交给了姬鹤扬。后来虽有些疑惑于她的积极,却也并未得空细想。
如今细细打量,也只看出来是个文弱书生,一身书卷气,像是个学堂教书匠。
左看右看,唯一让他像个刺客的也就只有被俘至今的沉稳与无言了。
靳羽柯在桌前坐下,那刺客半个眼神没分给他,低眉掩目,不知是在思索还是畏惧着什么。
他挑挑眉,看看对面人又瞥一眼姬鹤扬,有心让她先回避,不料姬鹤扬反应太快,不待他开口已主动闪到内室去了。
靳羽柯再看向那人,想了想,主动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茶盏换手时他与那人指尖相碰,触感温热,再看他指甲整洁干净,并不像遭受了多少虐待的样子。
那人接过茶盏也不道谢,饮尽了缓了片刻,终于找回了几分气力,开口道:“我……”
声音飘忽无力,带着种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般的生疏。
靳羽柯静静等他又缓了缓,才听他道:“我并非为你而来。”
他挑挑眉,这开场白到还真挺亮堂的。
靳羽柯点点头,继续等这仁兄说下去,只是见他缓了又缓、喘了又喘,渐渐察觉出不对来,还不待他反应,那人已捂着喉咙趴到桌子上不住咳嗽起来。
“怎么回——”
靳羽柯瞳孔一缩,下意识已想到那个在牢里自尽的刺客,立刻起身想查看情况,却被姬鹤扬先一步将那人揽在了怀里。
姬鹤扬直接将他捂住喉咙的手拽了开,另一手轻遮在他眼前,那人就在一阵深深的呼吸后渐渐平静了下来。
“陛下,”姬鹤扬开口,罕见的冷漠平淡:“劳你先回避片刻。”
靳羽柯看看她又看看那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他一个人在殿外廊下坐了不一会儿,姬鹤扬就出了厢房,不等她走到面前,靳羽柯直接问道:“你以前认识他?”
姬鹤扬往立柱上一靠,“比你早上那么半个时辰?”
她低头,软了语气又道:“人已经安抚好了——是他要见你。”
靳羽柯动也不动,“直接放了。”他转头看向姬鹤扬,“有那一句话就够了。”
姬鹤扬深深叹了口气,道:“放了他还不如直接送我。”
“他是帕沙人,”姬鹤扬不等靳羽柯接话已经接着道,“我就试出来这个。他恐怕在这已经待了不少年头了,他说目的不在你,倒也不全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