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是谢湜予。
他本来只需要顶着一个虚衔,护送施州王回京,如今却这样卷进武自乐的烂事中。
李乐同心情复杂,觉得是自己害他无端陷入了纷扰。
汀兰心情倒不错,看到来查程家的是谢湜予,甚至难得对他露了点笑意。
谢湜予已经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眸光却仍忍不住追向李乐同,见她一个劲儿地躲避与自己的对视,只好悻悻收回了目光。
他终于开口:“坐吧。”
语气太平淡,程家人琢磨不出他的情绪,只能看着他翻账册,偶尔问几句商税、船运的事。
他问在了点子上,可程家早有准备,他问得越多,程家人回答得反倒越从容。
见着他这样一无所获,李乐同也跟着觉得憋屈。
程锦安在下首坐着,目光下意识地、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光亮,扫过汀兰与李乐同站立的方向。
最终,却用一种刻意为之的绵缠眼神,望向了李乐同。
“小逢春啊……”他亲昵地唤,惹得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到他身上。
“今天的药,我还没喝呢。”他继续道。
李乐同这一遭,情绪真是起起伏伏,如今又因为他的话,生起一团无名火来。
这个程锦安,总爱当着旁人的面做一副与自己亲近的模样,可为什么,偏偏要对着谢湜予?
她瞪着程锦安,随口回答:“那你喝啊。”
程锦安继续胡言乱语:“你不亲手喂,这药…我如何咽得下?”
汀兰不满意了,挡在李乐同身前,才要开口驳斥,却听见李乐同轻轻的一声笑。
“大郎确实该按时喝药。”李乐同缓步走近,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婢子把刚煎好的药送进来。
程家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终于出声喝止:“荒唐!”
李乐同一副不知深浅、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大郎得好生养病……”
“荒唐!实在荒唐!”当家的程三郎指着李乐同的鼻子,“滚出去!速速滚出去!”
李乐同满意了,偏偏还要狡辩:“是大郎……”
程家三郎铁青着脸,还得给谢湜予赔罪:“侯爷见谅,我这就把人轰出去。”
“让她走。”谢湜予开口,终于能和李乐同正大光明的对视。
虽然不知道李乐同想做什么,谢湜予却明白要为她拖延时间。
他一页一页慢条斯理地看账册,问的问题也越来越随意,哪怕程家人回答他时态度越发轻松,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唯独程锦安。
脑子里反复想起刚刚他与李乐同的对话,明知道李乐同不过是逢场作戏,谢湜予还是忍不住在意。
奈何程家的正事,这位程大郎是一句话都插不上,谢湜予的试探几次落空,看着他悠然自得的神态,心里便开始憋出无名火来。
正克制着自己那点越烧越凶的怒意,程锦安却看了过来。
这个人颓败得毫无攻击力,偏偏目光直接得像刺,他毫无顾忌地凝视着谢湜予,不掩饰眼神里的探究与玩味。
谢湜予的神情很平静,随手丢下账册,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望向程锦安。
俨然一副无所谓被审视,更不屑被挑衅的模样。
程锦安反倒笑起来,挪开目光,又缩回了自己的衣裳里。
谢湜予胸中那团火愈烧愈旺。
他在心里连骂三句无耻之徒,偏生还带着那副暖玉般的姿态,连说话都是平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