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郎攥着羊角灯笼的手指泛白,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他锦袍上,烫出细碎的焦痕。
船工扛着箱笼鱼贯而行,箱顶偶尔飘出几缕熏香,与雾中的水汽绞成诡异的甜腻。
“磨蹭什么!”程三郎压低声音斥骂。
船舷缠着半腐的水草,在灯笼光下泛着幽绿。
那些用麝香熏衣、细粮养着的少女,每个都能在洛阳贵胄府中换得百两白银。
雾中忽然传来甲叶摩擦的轻响。
程三郎猛地转身,灯笼光照见雾幕中浮动的玄铁护心镜。
雾中甲声渐起,数十千牛卫破雾列阵,横刀映灯,寒光如鳞。
“谢。。。。。。谢侯爷?”程三郎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谢湜予从雾中步出,暗色披风扫过潮湿的甲板。
“程三郎,”谢湜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听闻有商船未报官而自行上路,尔等故来查验一二。”
“胡说!”程三郎挡在舱门前,腰间鎏金带扣硌得生疼,“此船运的是苏州绸缎……”
他根本没有辩白的机会。
谢湜予挥刀劈断舱门铜锁,淡然下令:“查。”
程三郎死死盯着舱内堆叠的绸缎箱。
那些暗格里的活人若出声,整船人都得跟着喂鱼。
谢湜予的长刀刺进成堆的布匹中。
他身后,程三郎的话因紧绷而尖利:“此乃运货的商船!谢侯无凭无据便强查商船,便是陛下开商运、恤商户的圣意吗?”
谢湜予腕上力道未松分毫,刀锋又一次在锦缎中划开沉闷的裂响。
一贯温润有礼、说话没有锋芒的人,在程三郎的装腔作势中被逼出来了讥讽。
目光厌恶地看向程三郎,谢湜予说出口的话让人彻骨生寒:“本侯奉旨查案,你真以为,我会给足你程家清理证据的时间?”
他又是一刀,刺进布匹的深处。
抬臂一挥,猛地掀起纷乱锦缎。
丝绸的流光里,松动的甲板被砍出一条缝隙,露出比别处高出一大截的“甲板”。
属于女帝的千牛卫便直接行动起来。
“千牛卫,奉的是大内的皇令,”谢湜予看着程三郎,“我自然不敢为难商户,只是,如今证据就摆在眼前。”
甲板被挪开,十几个少女缩在铺着狐裘的夹层里,被麻布条塞住口鼻。
程三郎瘫倒在龙骨旁,眼睁睁看着谢湜予从底板下抽出密信。
信上,朱砂写着“特供锦缎十七匹”。
“这些少女,分开看押,”谢湜予的声音沉了下去,转身时,目光如墨砚里碾开的浓黑,落进程三郎骤然煞白的脸上。
他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厌恶:“程三郎行迹蹊跷,千牛卫带往行辕,本侯要细勘究竟。”
他没再看面如死灰的程三郎,拂袖蹲身,望向那些惊惶无依的少女。
“别怕。”他的语气放缓,如月色涤去冷锋,流露出罕见的柔光。
所谓“特供”,原是那些被困住的自由。
神都贵人的锦上花,又是多少人一生的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