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海是接应桃露出崔府的,他也是一脸忧色,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三姑娘给的金豆子管用的紧,不然还真找不到能用的人,可惜即便是这样,还是晚了些,那些泼皮吊儿郎当的,也不十分着急,磨磨蹭蹭,看得我火冒三丈——”
他正说着,棚子外头就有踩了泥的脚步声,心里一提,再听见香扇低声唤三姑娘,一颗心就全放下来了。
芝月就掀了帘子进来,见几个人脸上虽有忧色,但嘴角都是笑着的,这便松了口气,往木头凳子上坐了。
“我可是结结实实地担心了一整天,也不知道事情办成了什么样,人有没有脱身,会不会败露了抓了起来……想来你们都笑了,想是桃露没事了?”
崔六海说是,却也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春信不想叫三姑娘烦心,便虚虚地托住了三姑娘的手臂,安抚地说了一声没事了。
“人安置在奴婢家里了——她娘有病惊着了反而不好。人是好的,也没叫罗老爷糟践了,就是精神气不行了,看着恹恹的,虚弱的紧。”
“请大夫瞧瞧病,就请箭杆胡同的张大夫去——”芝月心里替桃露伤心,但好在虚惊一场,眼下该担心的是如何善后,“六海,四裹,罗家眼下是什么情形,可报官了?有没有追究桃露跑了?”
崔四裹先开了口,“七慌八乱的,估摸着还没来得及追究,小的买通的,是从前府里的一个丫头,她如今在罗府里虽是个不入流的侍妾,却巴结上了罗夫人,在府里就能随意地走动,这厢门外一放火喊起来了,她就瞅着机会把桃露放了出来,亲自领着把人从西角门放了出来,小的看她为人极为聪敏,想来是不能留下破绽,只是咱们这边,泼皮那边……”
芝月明白他的意思,人跑了,罗兆符追究不追究?追究的话必要问到外祖母那里去,所以桃露不能回崔府,可在外边躲着也不是事儿,还得想个法子送出城去。
至于泼皮,芝月看向崔六海,崔六海便开口道:“小的不敢在外头多呆,想来那些泼皮混世久了,必有逃命的法门,应该不会叫兵丁捉住,再有,即便捉住了,他们也能脱身。”
那泼皮那一头就能放心了。
现在就看罗家来不来人,来了人,外祖母那里就不好应付。
她既知道桃露平安无事,心就安了三分,先叫各人都散了去,明日再依着变化行事,自己则趁着夜色出了花园。
玉李跟在自家姑娘后面无精打采的,芝月比她好一些,好歹还有个人模样,主仆两个一直走到快进院子了,才敢说话。
“桃露暂时安全了,是不是得想想咱的事了。那个罗阁老又老又坏,姑娘怎么能给他当妾?”
“难道年轻又不坏的人,我就能去做妾?”芝月长吁短叹的,“我娘生我出来,可不是给谁做小老婆的。”
玉李颇为赞同地点头,“姑娘,咱们也逃出去吧?奴婢娘就在灯市口,到时候叫她接应着,咱们主仆三个扮作回乡奔丧的可怜人,到津门坐船回苏州。”
“说的容易,且不说路引,只说咱们头天夜里走,第二日家里就报官了,夜里城门不开出不去,第二日早晨官府就得来逮人了,你想想我这么好看的人,在街上闲逛,第一个就被抓起来。”
“姑娘还有闲心自吹自擂……”玉李无比感慨地说道,“看来是想到办法了。”
芝月哪里能想到办法,看了看右边的路,拐了上去,“我去争春院看看四妹妹。”
玉李只好跟上去。
争春院是崔家最大的院落,里头别有洞天不说,还有好几十间厢房小院,二姨母一家子就住在里头,芝月只在母亲还在世时去过,后来就再也没踏足过了。
她记得四妹妹殷连霏住在最靠南的小院里,进了争春院的大门,一路摸着走,在小院门外通报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就有丫头过来下了门闩请她进去了。
殷连霏正歪在贵妃榻上,双眼鼻子都红通通的,像是大哭了很久留下来的印记,她病恹恹地,见三姐姐来了,招招手叫她坐过来,虚弱地像是被抽了筋脉。
“三姐姐是稀客……”她撑着前额,轻声说道,“我原想着送花谱过去,却咳嗽起来了,想着明儿再去,却不想姐姐自己来了。”
“怎么咳嗽了?可是叫风吹的?”芝月挨着殷连霏坐下,接过她的话头,“那我来巧了,刚好看看你。”
殷连霏道了谢,“三姐姐,你今儿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要来告诉我?”
她开门见山,芝月便也不拐弯抹角了,轻声说道:“外祖母叫你我同进罗府,你可听说了?”
殷连霏点点头,“外祖母说,叫你我姐妹相互照应。”
“妹妹不害怕?”芝月的手覆上了殷连霏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你我需得想个对策才成。”
殷连霏听了,定定地看了芝月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
“三姐姐错了,我和你不一样。”
芝月闻言,疑惑地看向她,殷连霏收起了笑意,轻声说道:“姐姐是去做妾,我却是要和罗家行四的少爷议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