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百生咽了口唾沫,讪讪地把剩下的的点心揣回怀里,不再吭声。
几日前女子的话语,又在他的耳畔回响:
“我要做一桩寻人的买卖。江州渡口,等一人。”
眼下人是寻到了,可麻烦也是明晃晃摆出来了。
顾头不顾腚,说的就是她莫念。找他来拖住常煜清,却连半句实清也不曾透露,让他有个应对的措辞也行。这下倒好,三言两语间,他已露了马脚。
“她和你说了什么?”常煜清的声音很轻,藏不住的颤意却暴露出他此刻的焦急。
“原话是,江州渡口有人相候,等我落脚安稳后,自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张百生含糊答道,这已经属于业务之外的私活了。如果不是里面有着不为人知的猫腻,他早撂挑子跑路了,哪还用得着他在这谎话连篇忽悠人?
常煜清低敛着眉眼,沉默片刻,望向张百生:“她让你拖住我,是为了什么?”
这问题他答不上来,也不该答。
“常公子心中既已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张百生收起笑意,右手往布帘后一摆,“请便。”
抬眼望去,江州城景致依旧,恰如初次踏入江州那晚一般,只是身旁的人早已不再。
张百生接着道:“我也是拿钱办事,实在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
“回吧。”常煜清声音落时,人已经站在车外,“走了。”
张百生望着他的背影隐没在灯火中,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凉风将沙土吹进他眼中,张百生这才开口,对车夫道:“护好他。”
这是莫念与他的第二桩买卖。
而常煜清孤身一人,穿梭在熙攘人潮中,前路茫茫,一时竟没了方向。
直至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对莫念的了解,从来都是知之寥寥。记忆里她总笑语宴宴说了不少,可细究起来,却偏偏没有半分关乎自己的来处过往。
临别前那句‘等我’,常煜清甚至想不起她说这句话的神情,只记得蒙蔼雾中,模糊她那单薄的背影,也模糊了那句承诺的虚实。
不知不觉中,常煜清竟已走到天仙楼附近。恰逢一个形稍骨立的瘾徒擦肩而过,无形中给他指了一条路——去钱家,找钱有财。
这条路,可笑地成为他此刻唯一的指望。
莫念临行前一日,只去过钱家。那钱有财给他的印象,向来是傲慢无礼、阴险狡诈,这般人物,多会用手段胁迫旁人。如此想来,莫念多半是被此人威胁,才断了音信。偏偏只有找上钱有财,才有可能得知莫念的下落。
心念飞转间,常煜清脚下的步子愈发急促,不多时,便已来到了钱宅门口。
常煜清稳住气息,对门口值守的护院道:“烦请通传,莫念身边常煜清,特来登门拜访钱少爷。”
护院想起钱有财提过‘常煜清’这个名字,迟疑片刻,还是慢吞吞道:“等着。”
说完他护院就进去通传,门口又重归寂静。常煜清立在石阶旁,清风拂过,撩动他额前几缕碎发。如今就连细微的酥意,也能惹得他心绪不宁。
今晚心绪不宁的,又岂止常煜清一人?不过一门之隔,钱有财正被诸事缠得焦头烂额,坐立难安。
好一个苏尚文,行事竟这般迅速,不过刚上任一个月,就将钱家的老底掀了出来,把父子俩从前过往扒得一干二净。
“登仙教情况怎么样了?”钱万贯慢悠悠地抽着大烟,烟气氤氲中,这句话飘进钱有财的耳中。
钱有财眉头紧锁,“莫念已经混进去了。”
他这副焦灼难安的样子,与钱万贯置身事外的姿态,两相比较,分明是面对同一样事,心态却是天差地别。
钱万贯已被‘醉生梦死’侵蚀了心智,纵是此刻天崩地裂,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还能再贪几分快活。
“混进去便混进去罢,左右也翻不起什么浪。登仙教那块肉,也不及这‘醉生梦死’半分迷人。你且去盯着,别扰了我这口美事。”
“爹!”钱有财前二十年,一度很害怕钱万贯这个父亲。他不懂为何狠辣一辈子的父亲,忽然转了性子,每日只知玩乐,也不再插手产业。
正好护院高声通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启禀老爷!启禀少爷!门口有位郎君求见,说是莫念身边的常煜清。”
钱有财先是一愣,琢磨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谁,胸口那股火顿时泄了几分,低声道:“这乐趣可不就送上门了。”
随后推开门:“让他进来,就说我即刻就到。”
钱有财正在气头上,没有再和钱万贯说话,转身投入这场乐趣中。也错过钱万贯勾唇时,露出的‘金色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