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到亲眼见到钱宅的风光,常煜清才明白,那句‘台城六代竞豪华,结倚临春事最奢’究竟是何等光景。
只是金光宝气中,有着散不尽的死气。
还未踏入堂中,常煜清就先见到四仰八叉地摊在椅上的钱有财,毫无仪态可言。
常煜清率先开口,直明自己来此的目的:“我来这,是为了莫念。”
钱有财有些意外,这算是他第一次听常煜清说话。看着一副俊俏小白脸的模样,性子倒是挺刚硬。
“那你是找对人了,没人比我更清楚她在什么地方了。”
面对这种人,常煜清全无以礼相待的兴致,只盼着早些脱身:“烦请钱公子告知。”
钱有财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告诉你?凭什么?”
常煜清握紧袖中的拳,声音依旧平稳:“莫念的安危,钱公子难道不在意?”
“在意?”钱有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不过是我钱家的一条狗,用完了丢开便是,哪来的安危不安危的。”
这话刺耳极了,使得常煜清生出一种无力感。莫念口中的朋友,却可以随意的侮辱她。而面对这样的话语,他连反击的能力都没用。
钱有财打量着常煜清,“不过你既找上门来,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他支起身子,走到常煜清面前,“莫念现在在天云顶,正替我办一件大事。至于她会不会回来。。。。。”钱有财拖长语调,“那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天云顶?常煜清胸口忽然被震了一下。他明白了莫念此行的真正目的,只为寻一味药材。
天云顶被登仙教占领,难以爬行的高度加上严加看守,让一众觊觎宝物的人望而止步,所以她选择借钱有财之手混入天云顶。
常煜清沉默良久,忽然抬头:“我要见她。”
“见她?”钱有财坐回椅中,重新摆出那副懒散姿态,“天云顶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去就去的?更何况。。。。”他眯起眼,“莫念都费了极大的代价,才混进去的。”
闻言常煜清终于露出失态的神色,他颤着声音:“什么代价?”
这话说得艰难,说得苦涩。
这次钱有财痛快回道:“她服下蚀容散,容貌尽毁。在流民中饿了两天,最后被捉进登仙教做药人。”
这句话像针,扎得常煜清千疮百孔。迟来的自责、自怨、自卑一时之间全部涌上心头,一腔酸涩堵在胸口。
“我要见她。”常煜清又重复一遍,“什么代价我都接受。”
是他没有察觉出莫念的计划,是他不该将莫念带到江州,是他实在没用,不能保护莫念。
“这样吧,你先。。。。。”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冲刷走了一些腌脏事。
雨水‘啪嗒啪嗒’地掉落在池中,泛起圈圈涟漪。
“喂,这雨水落进渡凡池,会冲散仙气吗?”莫念泡了整整一日,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如今下了雨,岸上的人撑起了伞,莫念同落汤鸡一般。
被搭话的那人闻言,低头认真思考起来,“自然是不会的,雨水乃天赐之物,落入渡凡池会使其凝聚精华,效果更甚。”
“既然是天赐之物,那你为何还撑着伞?”
那人理所当然:“淋雨会生病。”
莫念干笑两声,“果真有趣。”
还不算太傻,下雨了知道躲,不知饿极了会不会偷吃。偏她这两日只能吃草,倒也吃出毛病来,此刻正昏昏沉沉地靠在石壁上,连眼都快睁不开了。再这么熬下去,怕是要气血亏空得伤了底子。
正念叨着,岸上忽然传来靴底踩进泥坑的粘腻闷声。莫念头也没抬,这迈步频率不就是那位坑蒙拐骗的邪教二把手。
“该食仙草了。”甘林雷打不动地亲自来为莫念送‘仙草’,并盯着她服下。今日雨下的那么大,而甘林自己冒着雨,仙草倒是护得紧,半滴水渍都没沾。
莫念接过巴掌大的仙草,不得不说这仙草长得很漂亮。叶瓣薄如蝉翼,能清晰地瞧见极细的脉络在‘动’,每片叶片都垂着露珠,摸上去很凉,却不会融化。
她一口吞净仙草,连嚼都懒得嚼,就着口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甘林视线一直落在莫念身上,直到仙草进到她的腹中,这才开口:“坚持到后日,仙骨上的污垢就会被全部剔除,倒时你就百病不侵。。。。。”
又开始了,每回见到甘林,他总翻来覆去念这套妖言,话术也不换,像是个被操控的傀儡,只反复吐着几句‘仙骨去污、百病不侵’。几次接触下来,莫念也瞧出不对劲了,除去说这些惑人的鬼话时,甘林其余时候就像潭死水一般,浑身发木。
指不定吃草吃昏了头,旁人下雨还知道躲呢。他就直愣愣地站在雨中,只护着怀中的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