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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第8页)

“下次再吃,你可以什么调料都不用,就蘸一丁点盐粒,吃吃看。”

“盐?不是糖吗?”

“盐,这样白嘴吃,才能尝到鸭肉本身的味道,这也是从我的师父那里得来的经验。”

“请再讲一讲,您的师父,还教过您什么,令您感觉受益至今的?”她很认真地问。

我仰起了脸,仔细看着这间屋子,想起自从葛清走后,我就再没有这样地瞧上一瞧。

“垫脚石。”

“垫脚石?”她睁大眼睛,等我解释。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任我干得再好,也不过是保住这一行的香火别断下去。有朝一日,能给后人当一块垫脚石。”

“您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吗?”

“我不知道,这让我怎么说。”

“换个角度想,您认为您完成他的心愿了吗?”

我低下了头,不再看她。她也不说话,像是一直在等我的回答。

“没有,当然没有,这几十年里,我反复都在想这个问题。这个店里当年的掌灶,以及这个鸭房的主人,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

“可能是我看起来又高又壮,靠得住吧。”我苦笑着摘下了豆包帽,放在手里来回地捏着。“可惜他们托付给我的事情,没有一个我办到过的,没有一个。你知道中国有句老话吗,‘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我知道,就是徒弟学到了本领以后,抢走了师父的工作,令他失去了生存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她叙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片刻间麻了一下。

“我以前也是这样看我师父的,可是后来我慢慢理解,其实不是。师父永远不会担心徒弟抢自己的饭碗,永远不会。师父担心的是,他的东西被以后的人改走了样。”

她转动着眼睛,若有所想。

“我听别人说,宫廷烤鸭到了今天,才最完整地保留了原始的制作方法和调料配方。这样看,也不能说您辜负了您师父的全部托付吧。”

“是么。我时常会想起,师父离开我之前,我们共同相处的那段时光。我终于能够体会到,他当时其实是有困惑的,可是他从没有跟我说过。如今我到了他那个岁数,才发现原来这种困惑,也同样长在我的心里。可是我也和他一样,不知道该和谁说。”

“可惜您至今都没有收徒,不然您可以把这样的心情讲给徒弟听。我想那才是一种最有价值的传承吧。”她歪着头看我。

“谁说我没有徒弟,我有。”

“您有徒弟?不会吧。”她连忙拿起公文包,不停地翻找资料。

“她的岁数,跟你差不多大。”

————

有天午歇,我独自守在灶上,把水发鱼翅,放进冯炳阁专用的凉水锅里,用微火煮。

感觉有好一阵子,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平平静静地做完一道菜了。

我把香菇掰成小块,把鱼翅捞出来,用冷水镇了一下,同时往锅里放进五钱猪油。我看着映在油面上自己的那张脸,仿佛完全陌生的样子。烧到八成热的时候,油锅咕嘟起无数个气泡,里面的我,很快破裂成断断碎碎的残像。我把鱼翅和葱丝、姜末、鸡汤一起,放里面过了一遍,然后再统一倒进海碗里,放竹笼屉上等着蒸三个小时。

我抽了一把木凳,坐着对一下表。屋外的阳光直射在肩上,像是一只老人的手,始终扶在那里,不放下来。要让冯炳阁吊一锅翅汤,至少十个小时起,我忽然想,在一起干了那么久,好像从来也没有问过他,他这十个小时待在汤锅旁边,都会想些什么。如今店里用的,早已不是他当年亲自把关,搁火腿、猪肉和干贝熬出来的上好鸡汤了。现在炖出来的颜色,像是某种黄色的医疗溶液。

我又从冷库里把师父藏了多年的干鱼肚取出来,对着阳光照了一照,好像老人能够看到。我重新用一锅温油,不断翻搅着鱼肚。另一边,同时把鱼翅单捞出来,用开水反复焯洗三遍。两个灶眼,烟雾缭绕着,一炸一炖,看上去像在轮流倾诉着什么。我按照师父教的老法子,盯着油温,控制在五成热之内,否则会把鱼肚炸黑,而且外焦里不熟。

还要再等一个小时,这时外面很明显是在抢什么东西。也许是看到我在这里,没有人敢进来,这帮孩子就趁着还没到点,再玩一会儿。

终于,还是挤到我跟前了。

“屠师傅,快过年了,店里发了挂历和壁纸,您也挑一张。”

“你们看着拿吧,离我这里远一点。”我小心地挡住灶上的锅。“那张是什么,给我看看。”

他们顺着我的眼神,从一厚沓一米宽的壁纸里抻出来一张。“这是哪儿来着?”有个小子紧抱着美人沙滩的挂历,帮我分析。“像是渤海湾那边。”

“是在海边拍的吗?”我让两个人各拽起一边,帮我摊开。“卷上吧,这幅留给我。”

“屠师傅,您家有多大呀,还是这挂历实在,这么一厚本,送人也拿得出手。”

我没搭理他们,看了一眼表,让他们去兑两斤热碱水,把泡好的鱼肚放进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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