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乔装了去过三家铺子,顾家的最精致花样最多,徐家的胜在价格低实惠,又有官家衙门里的单子撑场面,也不乏客人。
而唯独于家,因画匠篾匠手艺好,不舍得忍痛降价博出头,这才被其余两家压地喘不过气来。
颜画灯坊冒出来以后,又有清虚观的名号加持,肯定会盖过三家老牌灯笼铺。俗话说得好,患寡而患不均,三家都一样的情况下就会有种微妙的平衡,可若是此时和于家合作,只怕以后面对顾徐两家就不太好说话了,尤其是这两家背后都有人的情况下。
于掌柜当然明白她的顾虑,顿时有些失望,却强自笑了笑:“你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
说着就要起身告辞。
不过朱颜却喊住他:“于掌柜,除了我分给你单子,其实还有其他的法子,不过就是只有里子没有面子,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于掌柜闻言,刚要走的姿态就坐了回去,面上疑惑。
“很简单,如果到时候我家单子多,短期内自然需要人手,您只需要将您家的画匠篾匠派过来,对外只说是我相公和您早有认识,因而请了您帮忙。至于原料都由您那边出,到时候按单子结算成本和利润,这样既不会伤了面上的和气,您又得了实际的好,我还能喘一口气,都好。您说呢?”
“好!这个法子好!”于掌柜一拍大腿,笑呵呵地,“没想到朱娘子年纪轻轻,行事如此稳重,人更是聪慧机敏,是我方才小看你了。”
朱颜就问方才什么,于掌柜略尴尬地将方才没认出谁是主事的,并且将朱颜当作是打杂跑堂,或是帮着专门请来吆喝造势的市井妇人的念头给朱颜说了。
朱颜呵呵一笑,却根本不在意,约定请明日于掌柜到十字巷来定下细节,以及到时候的工事安排,然后目送他乘车离去。
冬云凑过来说话:“朱姐姐,你就不怕他派来的人偷学了你的手艺?抢了咱们的单子?”
自己全拿,毕竟和人分利润差距很大。
朱颜给她倒了杯热茶,淡定说:“于家在邝州,就如同乔家在檀州一样,都是经年的老铺子了,无论是顾客群体还是手艺手法,都是遵循从前的旧样子,这样的短处是没什么新意,因而才被顾氏占了生意。但长处却是稳定,他家有一部分念旧的老客是经年累月的,有这部分人,因而于家才能存活至今。”
“这样铺子里的画匠,他可以为了一时的新鲜单子而暂时转变从前的手法,但绝不会彻底改变风向,”她细细地解释,“否则也不会这么几年都不去学顾家那汴京来的新式样了,你说,这样的我会怕他学去了,到头来抢咱们的生意吗?”
冬云恍然大悟地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
朱颜却摇头:“不过,这样的经营也就这几年了,若墨守成规还不想变化,等这批老客年迈了,没权利管家了,自然就会慢慢地凋零,到时候不用其他人挤压,他自己距离关张也不远了。”
“所以你才要一直构思新的灯笼,”冬云笑起来,一副佩服朱颜的模样,“为的就是不能落于人后,是不是?”
朱颜当然是这个意思,她不但是这个意思,还有更隐晦的打算。
她一直没告诉人,连枕边人邵远都瞒着的话,藏在心里。
她从烧火丫头做到了二娘子的陪嫁丫鬟,又陪着她从新进门被婆婆立规矩的新妇成了有些话语权的二奶奶,她也是出了力吃了不少苦头的。
可因为二爷多看了她几眼,说了两回要将她收了的话,二娘子就想也不想地将自己给卖了,连自己攒了许久的银子都不许她带走。
连彩玲都叹息:“奶奶也太狠心了,到底是跟着嫁过来的旧人,说卖就卖,就二爷那样的人,这伯府里哪个颜色好点的丫鬟没被他私下里眉来眼去过?也就是你长得太出挑了些,又因她受了夫人两句指桑骂槐的话,就将火都撒到你身上了。二奶奶竟然这样善妒,真不知道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了。”
一时间竟然替她愁苦起来:“以后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到底咱们一个屋里睡了好几年,早前在家里的时候觉得你这人装看你不顺眼自从陪嫁到了伯府才渐渐晓得你的好,现在你要走了,我是真替你担心,要是还能见面,你可得给我捎个信。”
这话纯粹也是安慰她罢了,能被主家打发卖出去的丫鬟能有什么好去处?况且她都快十七了。要是好些的,被地方上的官宦后宅看中就是最好的,若是不好,就是普通富商富户等,也不是不可能,到哪儿都是伺候人。
朱颜记不得她当时是什么表情了,只记得自己走时,外头乌云密布,还没出垂花门就已经是倾盆大雨落了下来,牙子车上的馊味和雨水的潮味,却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从绿河村走出去,她发现自己也可以闯出一片新天地。
哪怕从微末做起,现在这样努力,她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堂堂正正回汴京去,即便只是个平民,至少她也能给人看,一个被卖了的丫鬟,是不会过得凄惨无人问,她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所以她利用邵堂,要开铺子挣钱,却又毫不在意乔太太开出的五年之约,毕竟她就没打算在邝州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