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拉明白了。
蝙蝠侠在街头打击的,往往是法庭利益的“末端执行者”——毒贩、杀手、走私犯。而法庭真正的核心,那些制定政策、操控司法、掌握资本的“节点”,深藏在合法的外壳与层层代理人之后,几乎不受直接影响。
更关键的是,她意识到:蝙蝠侠甚至未必知道这张完整网络的存在。
他或许隐约察觉某些犯罪背后有更庞大的阴影,但他斩断的是一条条具体的线。而法庭这张利益网藏得足够深,结构也足够冗余。贪婪是哥谭永不枯竭的资源,一个节点被摧毁,一个代理人身死或入狱,总有新的自愿者被权力和金钱诱惑,急切地填补进网络的空缺。
蝙蝠侠对抗的是涌向网中的鱼群,而法庭,编织并守护着那张网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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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知最初带来的是冰冷的窒息感。如果连那个坚持了十几年、让整个法庭感到恐惧的蝙蝠侠,也只能在网络的边缘作战,那么希望在哪里?
但西奥多拉很快驱散了这种情绪。她不是会被绝望压垮的人。绝望是她呼吸了十六年的空气。
她转而开始思考一个更锋利的问题:那么,我能做什么?
她拥有法庭不知道的力量。她能感知并控制所有琥珀金载体,这是一把已经握在手中的钥匙。但钥匙能打开的门,或许不止一扇。
一个假设开始在她脑海中成形,带着危险的诱惑力:如果琥珀金的能力,不止于此呢?
她看着终端屏幕上滚动的哥谭新闻摘要——蝙蝠侠昨夜又阻止了一起银行劫案,救出了人质;戈登局长在新闻发布会上呼吁目击者提供线索;某位市议员提议增加对社区中心的拨款,但该提案在委员会被无限期搁置。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开迷雾:
如果……她能做到一些蝙蝠侠做不到的事?
不是取代他,不是重复他的道路。而是攻击那个他无法触及的维度——那张网的编织者本身。
如果她能以某种方式,“影响”甚至“校准”那些坐在会议室里的节点——不是杀死他们(那只会让位置被新的贪婪者占据),而是扭转他们手中权力的流向?
这个构想让她呼吸微微加快。
她可以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取得的证据,在司法系统中真正成为刺向腐败的利刃,而不是在某个检察官的抽屉里积灰,或被法官以程序问题驳回。
她可以让戈登局长那样的正直者,获得更多来自体系内部、不着痕迹的支持,让他能提拔更多实干者,让良性的力量像树根一样在板结的土壤下艰难但持续地蔓延。
她可以让流向□□保护费、赌场分红和走私利润的资金,悄悄转向被遗忘的社区诊所、职业培训学校、廉租房维护基金。
她可以推动那些真正能修复城市肌理的法案,哪怕每次只前进一寸,哪怕要经过漫长的博弈和妥协。
她想做的,不是成为另一个在街头打击“症状”的义警,也不是成为另一个在阴影中操控“根源”的黑暗主宰。
她想成为那个扭转根源流向的人。将滋养腐败的根须,悄然引导向修复与重建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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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构想庞大而危险,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与伦理的模糊地带。西奥多拉很清楚,要将构想变为现实,她需要更锋利的武器和更精确的地图。
武器,是她对琥珀金那远超法庭认知的掌控力。她需要验证那个核心假设:能否对未被侵蚀的正常人施加足够精确的“影响”?这种影响需要像微创手术——既达到引导目的,又最大限度保留目标的社会功能与人格完整性,让他们在毫无察觉中成为她棋盘上的“校准过的节点”。
地图,则是猫头鹰法庭那张隐形网络的完整图谱。她开始系统地构建这份认知,利用有限的信息权限和超越权限的感知能力,将碎片拼凑成形:
她梳理节点图谱——通过会议记录、通讯摘要和人员档案的交叉分析,识别谁是真正的权力枢纽。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依靠金钱贿赂、秘密互持,还是纯粹的恐惧支配?谁不可或缺,谁又可以被替代?
她追踪资源流向——研究财务简报和行动报告,试图理解庞大的黑金如何像血液一样在哥谭的躯体里循环。从非法产业到合法外壳,利润如何层层分配、清洗、再投资?哪些是支撑法庭的核心命脉,哪些又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外围枝节?
她分析反应模式——结合她对外部利爪活动的感知(何时何地被激活、任务后状态)与内部通讯记录,推断当网络遭到攻击——无论是蝙蝠侠在街头切下一块“腐肉”,还是内部发生权力倾轧——这个系统会如何应激、修复、反扑?它的韧性边界在哪里?真正的结构性弱点又藏于何处?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实验的样本。
她看到蝙蝠侠和他的盟友网络,如同持续作用的外部高压。他们或许未能窥见法庭的全貌,但其无休止的行动,正如精准的手术刀,不断切割、暴露,迫使这张深藏的网做出反应,从而为暗处的观察者揭示其脉络与规律。
他们是锋利、直接的手术刀。
而她,则希望成为那个悄然改良土壤,从根本上杜绝病灶再生环境的人。
两者未必知晓彼此,但若能形成无形的合力……这个可能性让西奥多拉感到一种战栗的沉重,那是肩负起庞大使命时才有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