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笑了笑,没说话。
窗外,暮色四合。北京的夜晚来得早,才六点,天已经暗了大半。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里,飞蛾在拼命撞击灯罩。
狄淇儿他们离开后,宿舍安静下来。萧然坐在刚铺好的床上,给张子寻发消息:「安顿好了。」
几分钟后,回复:「宿舍怎么样?」
她拍了张窗外的照片发过去。
「和我宿舍窗户看出去的方向一样。」他说。
萧然看着那句话,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张子寻每个月回来,都会带一张清华某个角落的照片。图书馆、实验室、操场、甚至食堂的某个座位。他说:“这样你想象我在哪里的时候,画面能具体一点。”
现在,他们窗户对着同一个方向。
但窗里的人,已经隔着太多东西。
「明天开学典礼,」张子寻又发,「早点休息。」
「你也是。」
对话再次结束。萧然放下手机,打开行李箱。最上面是那个装着月球陨石切片的小盒子,下面是她所有的笔记本,最底下,是那本已经翻烂了的《夏蝉与冬雪》。
她把陨石切片拿出来,对着台灯看。几十亿年前的光芒,凝固在石头里,微弱,但顽固地亮着。
手机又震动。这次是狄淇儿在群里发消息:「明天晚上聚餐!庆祝我们顺利会师帝都!」
下面是一串回复。萧然打了「好」,发送。
然后她躺下,看着上铺的床板。木板上有前几届学生留下的字迹,模糊不清,像时间的疤痕。
夜深了。远处传来隐约的车流声,像这座城市的呼吸,沉重,绵长。窗外的飞蛾还在撞击路灯,啪,啪,啪,不知疲倦,像在赴一场必死的约。
萧然闭上眼睛。
她想起三年前的九月,她第一次站在西城一中的操场上,看见主席台上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年。阳光很烈,蝉鸣很响,她的心跳很大声。
那时她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把他写进故事里。
现在她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把自己写进他的离去里。
然后默默等待,等待故事翻页,等待蝉鸣停歇,等待所有夏天都变成记忆里一枚干燥的、易碎的标本。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没有新消息。
夜深了。
北京的秋天,来得真早啊。萧然想。早到蝉还没来得及告别,夏天就已经仓皇退场。
而有些雪,还没有下,就已经在远方,预谋一场漫长的、寂静的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