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台精密的碎纸机。它把我们共同的记忆切成无法辨认的条状,然后告诉我:这就是成长——你捡起其中一片,发现上面写着‘我爱你’的三个笔画,却再也拼不回那句完整的话。]
十一月的北京像一座巨大的冰窖。风从西伯利亚长驱直入,抽打着光秃秃的枝桠,也抽打着行色匆匆的脸。
萧然坐在北师大图书馆三层的窗边,面前摊着《天体物理学导论》。第137页的折痕已经被她抚平了无数次,铅笔字迹也在反复摩挲中模糊成一片灰色的阴影。
她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到张子寻了。
不是谁刻意回避,只是时间总对不上。她有早课的时候,他在实验室熬通宵;她晚上有空时,他要开组会。微信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十天前她问「这周末有空吗」,他回「可能要加班」。
她没再问。
窗外的梧桐彻底秃了,枝桠嶙峋地刺向灰白色的天空。萧然合上书,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朋友圈里只有一条动态,是三天前转发的学术会议通知,配文「欢迎交流」。没有照片,没有情绪,甚至没有一个句号。
干净得像他实验室的桌面。
“萧然!”林薇从书架后面探出头,怀里抱着七八本书,“帮我一下,要掉了!”
萧然起身接过几本。全是关于法国新小说的理论著作,沉甸甸的,像一摞砖头。
“你要写论文?”她问。
“不是,”林薇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我在追哲学系那个学长,他说他研究这个,我就……”
萧然笑了。这是她这两个月来,第一次真正地笑。
“你呢?”林薇凑过来,看见她桌上的书,“天体物理?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随便看看。”
“哦——”林薇拉长声音,“是不是因为那个‘清华的朋友’?”
萧然没说话,低头整理笔记。
林薇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拍拍她的肩:“晚上聚餐,狄淇儿在群里喊了,你去吗?”
“去。”
“那六点校门口见!”
林薇抱着书走了。图书馆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翻书声和键盘敲击声。萧然看向窗外,天空正在缓慢地暗下去,像一块被渐渐拧紧的灰色幕布。
她想,北京的天黑得真早。
早到让人错觉一天其实很短,短到还没来得及想念一个人,夜就已经深了。
聚餐选在五道口的一家川菜馆。六个人,挤在二楼靠窗的小桌。
“萧然!这里!”狄淇儿穿着亮黄色的毛衣,在人群中挥舞手臂,“你怎么才来!”
“下课晚了。”萧然脱掉羽绒服,在狄淇儿身边坐下。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红彤彤一片,热气蒸腾。江应怜在给狄淇儿剥虾,卓一阳和白泉在讨论最近的音乐会,俞斯年正对着菜单纠结要不要再加一份毛血旺。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张子寻呢?”俞斯年问,“又不来?”
“实验室忙。”萧然说,语气平静得像在念天气预报。
“他这也太拼了吧,”江应怜摇头,“上周我去清华打球,顺路找他,他居然在实验室睡了三天!”
萧然夹菜的手顿了顿。
“三天?”
“嗯,说数据模拟到关键阶段,走不开。”江应怜把剥好的虾放进狄淇儿碗里,“我看他都瘦了一圈。”
狄淇儿碰了碰萧然的手臂:“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给他带点吃的?”
“他应该不需要吧。”萧然说。
“怎么会不需要!”狄淇儿瞪大眼睛,“人是铁饭是钢——”
“他有他的节奏。”萧然打断她,“我去,反而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