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阿殊步步紧逼,走到阿桐面前,仰头看着他那张依旧俊朗温润的脸,字字如刀,“从你刻意接近我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修罗盘是假,故交之情是假,所有的关心与巧合,都是为了今日你能堂而皇之地潜入沈家,盗取你想要的东西!我说的可对?!”
阿桐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愤怒而苍白的脸,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种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让阿殊心寒。
“好,好得很!”阿殊环视着这间藏污纳垢的书房,看着面色灰败的父亲,看着沉默不语的阿桐,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攫住了她。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在别人精心搭建的舞台上,演着一出早已注定结局的悲剧。
她猛地弯腰,抓起书案上那枚贝形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边缘几乎要嵌进她的血肉。
“你们不说,没关系。”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我会自己查下去。无论这真相背后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一定会走到最后!看看这沈家的地基之下,到底埋着多少骸骨,藏着多少肮脏!”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攥着那枚仿佛带着不祥诅咒的玉佩,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出了书房。晨光熹微,落在她单薄而决绝的背影上,竟有种孤身赴死般的壮烈。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渊无力地跌坐在太师椅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阿桐站在原地,望着阿殊消失的方向,脸上那惯常的温润面具彻底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冷漠与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波动。
冲突已然白热化,温情脉脉的面纱被彻底撕毁。阿殊手持着那枚染血的贝形玉佩,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再无回头之路。而前方的迷雾之后,等待她的,究竟是揭开一切的光明,还是……彻底吞噬她的黑暗?
攥着那枚冰凉的贝形玉佩,阿殊一步步走出书房,身后的压抑与死寂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脊梁上,却未能让她弯曲分毫。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庭院里,却驱不散她周身弥漫的寒意,反而将那枚玉佩上的诡异光泽映照得更加刺眼。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身后那两道目光——一道是父亲沈渊那混杂着惊怒、恐惧与颓然的复杂注视,另一道,则是阿桐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不见底的冷漠凝视。所有的伪装都已撕破,所有的温情都已碾碎,此刻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对立与即将到来的、你死我活的较量。
她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丹丹见她脸色煞白,眼神却亮得骇人,手中紧紧攥着个不认识的黑乎乎的东西,吓得不敢多问,只颤声唤了句:“小姐……”
“关门,任何人来,都说我病了,不见。”阿殊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需要时间,需要理清这混乱的一切,更需要弄清楚手中这枚玉佩,以及昨夜从那暗格角落摸出的、未来得及细看的焦黄纸屑,究竟代表着什么。
将房门紧紧闩上,阿殊走到窗边,借着明亮起来的天光,首先展开了那小小的、边缘粗糙的焦黄纸屑。纸屑很小,上面的字迹因年深日久而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残缺的字:
“……月……潮……祭……女……血……”
月?潮?祭?女?血?
这几个字如同带着钩刺,狠狠刮过阿殊的心。月圆之夜?潮汐?祭祀?女子?鲜血?这与她之前在那本旧游记中看到的关于贝族祭祀的模糊记载,隐隐对应上了!那“女”字,更是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难道沈家,或者说贝族的某种古老祭祀,需要以女子的鲜血为引?
一股冰冷的恶寒顺着脊椎爬升。她猛地将纸屑收起,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然后,她摊开手掌,凝视着那枚贝形玉佩。玉佩触手生凉,色泽深沉如墨,那蜷缩的贝类形态古朴神秘,贝壳上的纹路与她拓印的标记、海图上的符号同出一源,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贝族之物。而边缘那丝早已干涸发暗的血迹,更是为它平添了无数血腥的想象。
这玉佩,是信物?是祭器?还是……某种身份的象征?那血迹,又是属于谁的?是某个被献祭的“女子”?还是……与她相关的某个人?
无数的猜测如同毒蛇,在她脑海中翻腾撕咬。她知道,仅凭这两样东西,还不足以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她需要更多的线索,需要知道阿桐昨夜盗走的那本册子和油布包裹里究竟是什么!更需要知道,那个与父亲密谈、身份不明的青年,在这盘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然而,府内的气氛已然不同。她能感觉到,自己院落的周围,似乎多了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父亲显然已经加强了监视,她再想如同昨夜那般自由行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午后,母亲周氏竟亲自来了。她脸色比阿殊还要苍白,眼窝深陷,显然是哭过,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连走路都带着颤抖。她挥退了丹丹,紧紧抓住阿殊的手,未语泪先流。
“殊儿……我的儿……”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恐慌与哀求,“听娘一句劝,别再查了,别再问了……把那东西……把那不祥的东西扔了,忘了这一切,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好不好?”
阿殊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心中并无多少动容,只剩下一种冰凉的悲哀。她知道母亲是害怕,是想要保护她,或者说,是想要维持这表面摇摇欲坠的平静。可事到如今,如何能忘?如何能当做一切从未发生?
“娘,”阿殊反握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您告诉我,我九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场高烧是怎么回事?这玉佩上的血迹,又是谁的?沈家,和那贝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氏猛地摇头,泪水涟涟:“不能说……不能说啊殊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爹他……他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啊!”
“为了我?”阿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凄凉的冷笑,“将我蒙在鼓里,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活着,任由别人算计、监视,这就是为了我?娘,您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能回头吗?”
周氏看着女儿那决绝而锐利的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一般,愣住了。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更咽,死死捂住嘴,哭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