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死很重要,但怎么死也很重要。
在这个所有人都在追求财富的时代,在这个被资本扭曲的城市里,在这众生喧哗的物欲横流中,到底有没有什么持之以恒的价值?
有没有什么东西的尊严,值得付出生命去捍卫?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容昭用衣服绞成绳子把魏央和自己拴一起,在正月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拖着病弱的身体游了十公里,最后昏倒在沙滩上的时候,有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只知道,指望魏央的脑子去理解一个殉道者汹涌激荡的内心世界无疑是一种奢望,他就这么愉快地把容昭的一切举动解释为爱。
有时候快乐的秘籍就是把所有事物都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简单地去想。
于是他非常感动、并自我感动地抱着容昭,在这座岛上走了很久,最后昏倒在希声寺的山门外。
天亮后慧音方丈救了他们。
这位佛法和医术同样高明的高僧靠着岛上简陋的医疗条件帮魏央做了一台外科手术取出了子弹,同时告诉他自己对容昭的高烧无能为力,她只能靠自己的体质扛过去。
这座远离陆地的岛屿与世隔绝,岛上也只有一座希声寺,方丈和三个弟子在此隐居,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船是没有的,每个月岸上会送来些物资,这个月的船刚走,或者偶尔会有些路子很野的香客摸过来。
所谓人之劣根性,就会觉得那些闹市中香火鼎盛、交通便利的寺庙必定都是骗钱的,真正的高僧一定藏在深山老林的小破庙里精研佛法。
这个远近距离很微妙,要让人有跋山涉水的艰难感,又不能真的偏远到让人找不着。
希声寺就是这么成为在上层圈子里让人肃然起敬的存在的。
比如很久以前,魏央曾经大老远找过来,拜托方丈给一串佛珠开光。
方丈不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仍把魏央当作人傻钱多的大老板,谨慎礼貌地伺候着。
和尚也是要恰饭的嘛。
魏央也就非常厚颜无耻地留在寺里蹭吃蹭喝,而容昭一直没有醒来。
魏央问慧音,怎么才能救容昭,方丈带他来到佛前,递给他一本金刚经。
“施主在这里念上九十九遍经文,女施主就会好起来的。”
魏央还是不大信这个,但在荒岛上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就真的跪在佛前彻夜诵经。
读完第九十九遍经文,魏央跪坐在寒冷漏风的正殿里,释迦摩尼的金身早已斑驳,他听到身后传来蹒跚的脚步声。
回头,容昭倚着木门站在他身后,随意裹着件僧袍,苍白清减,好端端地清醒着。
魏央转身就向佛祖磕了这辈子最虔诚的三个响头。
“退烧了?”魏央探探她的前额,觉得还是有点烫。
“魏央,”容昭摸了摸空空的肚皮,对魏央说:“我饿了。”
吃素斋显然不利于恢复健康,魏央真的当了回渔夫,做个鱼叉在海里泡了大半日,叉了两条鱼上来,炖成一锅鱼汤给容昭端上来。
容昭扒着闻了闻:“这鱼是不是从海里捞起来就直接下锅了?”
“这样比较新鲜?”
“你煮的时候不觉得有点腥吗?”容昭挑开破破烂烂的鱼腹:“鱼鳞不刮,内脏不去,葱姜不放……你是不是挺期待它当场复活的?”
魏央被她说得无地自容,嘴硬地给自己找补:“人方丈肯借厨房给我们就不错了。”
容昭叹了口气,又捏了捏自己打结的头发:“我想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