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荷花看一眼帘子外面,小声道:“嫂嫂当
时不在,可能不知道,我娘见夫人时犯糊涂,说我哥哥是因为六哥没的……但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被府中气派吓到,才说出这些来给自己壮胆……”
方盈安抚她:“我明白,我们夫人也明白。妹妹不用放在心上,咱们以后就同亲人一样,亲人之间,哪会计较几句言语之失?”
“夫人真的没生气?”邓荷花还有点儿不信。
“真的没有。”方盈肯定答道,又点一点她腕上的玉镯,“生气了,怎么还会亲自给你挑这个镯子?”
邓荷花摸一摸镯子,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太好了。嫂嫂回去,别忘了帮我要夫人的鞋样子……”
方盈笑道:“不如等接了你去,你自己要。”
邓荷花还要说,她家使女撩帘子进来,回禀道:“纪娘子,六郎说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方盈站起身,邓荷花赶忙拉住她,叫使女帮忙照着她脚画了鞋样子下来,才送她出去。
外面纪延朗和邓大婶站在一起,正说她:“钱给你了别舍不得花,天这么冷,不把屋子烧暖和些,冻出病来还得花钱看病吃药,到时不更亏得慌?还有吃饭也是,别总藏着好东西不吃,你不吃,妹妹还得吃呢!”
他说着看向和方盈携手出来的邓荷花,“我同你说,妹妹以后长不高,就赖你不给她吃好的。”
邓大婶立即叽哩哇啦了一通,看样子应该是在骂纪延朗,邓荷花冲方盈笑道:“嫂嫂别当回事,他们说笑呢。”
方盈笑道:“这还真不是说笑,多吃些好的,确实长得高。”又转向邓大婶,“我方才也同荷花妹妹说,内室里做针线太昏暗了,等回去,我叫人送些蜡烛来,做活时点着,既明亮,又不似油灯熏眼。”
“还是你想得周到。”纪延朗赞扬妻子一句,提出告辞,“好了,不早了,我们先回了,以后有事就打发人去告诉杨三,他会往府里传话。”
“唔,”邓大婶答应一声,又开始叽哩哇啦,方盈连听带猜,也只大略听出“你小心”、“刀剑无眼”这几个字,接着就见邓大婶转过头来,冲着她说,“空了再来。”
这四个字倒是说得十分清晰,但方盈一时没反应过来,纪延朗以为她没听清,笑道:“大婶让你得空了再来。”
“哎。”方盈笑着应声,“我方才还同妹妹说,过些日子我们府里不忙乱了,禀明夫人,也接大婶和妹妹过去坐坐,说说话。”
纪延朗一愣,就听邓大婶回道:“你们府规矩大,不去不去。快走吧。”
他苦笑两声:“行,那我们走了。”
方盈只听出邓大婶说不去,没听懂前面半句,等出去上了车,就问纪延朗:“邓大婶为何说不去?”
“她说咱们家规矩大,不去就不去吧,省的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就去李氏那里坐坐,能生出什么枝?方盈真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过今日又是哄李氏又是劝解他,刚还应酬了邓家母女,她也累了,懒得多说。
纪延朗更是飞快换了话题,开始给她讲丰乐楼,“听说在晋烈祖定都东京之前,就有丰乐楼了,不过当时不叫这名……”
方盈一边掀着车帷看街上热闹,一边听他讲些半真半假的传闻,很快就到了丰乐楼外,她戴上帷帽,扶着纪延朗的手下车,转头四顾间,看见宫城就在不远处,很有些惊讶。
“越是宫城附近,酒楼越多。”纪延朗笑道,“等我回来,有空再带你去别家坐坐。”
他已提前打发人过来订座,当下便带方盈直接上了二楼。
此时天色向晚,楼内客人已然不少,尤其一楼堂中,几乎已经坐满,喧哗吵闹的声音,连街上都能听见一些。
纪延朗叫人订的座是单独隔出来的雅间,但因为隔断也不过就是些木槅扇,并不隔音,所以喧哗吵闹的声音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方盈好久不曾来过这等喧嚷热闹的市井之地,陡然置身其中,又觉亲切,又有些感慨:“这热闹劲儿,感觉倒像回到了洋州。”
“是吧,我第一次来也有同感,正巧当时同伴亦是在洋州的玩伴,那天我们几个追忆往昔少年时光,可真是没少喝酒。哎,对了,咱们也要一壶酒,小酌几杯吧?”
方盈摇头:“出来时又没同娘说,喝了酒回去,像什么话?”
“娘才不会挑咱们这个。”
“这不是娘挑不挑的事,这是没有规矩、不知礼数。”方盈反驳完,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又缓和了说,“你要真想喝,一会儿回去时,带上一壶,回家见完娘了,我再陪你喝一点。”
纪延朗见她断然拒绝,本来有些扫兴,听她话音转了,才重新露出笑容:“听你的。”
这哪叫听她的?分明是合他心意了才听。不过看在他就要出征、且今日带她来品尝美食的份上,方盈没有拆穿,也没再刺他,别事一概不谈,只专心吃饭。
在这种地方只吃饭不喝酒,纪延朗总觉得少了滋味,也没什么谈性,两人很快吃饱,下楼登车回家。
纪延朗还没忘了买酒,可惜方盈上了车没一会儿,就觉着小腹冷痛,等到家见过李氏,回到房里一看,果然是来了月事。
“上次是哪一日来的?”方盈换好衣裳,问立春。
“上月初二,这月倒没怎么晚。”立春答道。
方盈月事一般都会比上月晚上十天左右,论起来,这次应算是提前来了,她心情极好,再晚上几日,纪延朗就走了,那时才是只有苦头吃,半点好处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