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氏浑身汗毛直竖,牙齿都咬得格格作响,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软着手脚,连滚带爬地扑向阿榆所在的方向,紧靠住二人牢房间的栅栏,才松了口气般跌坐在地,紧紧地抱着肩,目光犹自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间巡睃。
她原先甚是害怕阿榆手里的那把刀,但如今想着这把刀,心里却安定了些。
毕竟阿榆不会无缘无故扎她一刀,而黑暗里却随时可能飞来一刀,要她性命。
阿榆怜悯地瞥她一眼,已失去继续追问的兴致,继续把玩剔骨刀。
墙上的小窗完全漏不出半点光线时,外面廊道终于传来脚步声,却是两名狱卒提着灯笼一前一后行来,一边检查犯人,一边点亮嵌于墙上的油灯。
灯芯很细,有气无力地泊在灯油里,晃出小小的一团幽火,如一只独兽的眼,昏黄冷厉,勉强映出锈蚀灯盏旁的青砖墙面。
墙面坑坑洼洼,凝了斑驳的暗色污垢,又被来往的狱卒或囚犯蹭的油亮,也不知最初是血渍还是脏物。
阿榆摸摸后背靠着的冷硬墙壁,又拍了拍木榻上垫着的干草,却无甚不适感。
无非是被关押而已,无非再被冤屈一次而已,比起六岁那年,似乎已算不得什么。
那一年,苏太夫人病重,临终前想着四郎已逝,遗下的母女俩无依无靠,分不了多少族产,惟恐最疼爱的小孙女受委屈,明着暗着将自个
儿的私房分了许多给她们,要保小榆儿此生衣食无忧。
谁能想,正是苏太夫人留下的私房,给她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大房、二房、三房见四房无男丁,早将四房财物视作他们私产,哪能忍受四房还分走太夫人的私产?
苏太夫人刚刚安葬,罗金缕房中便钻出一名男仆,随后谣言满天飞,言罗氏不贞,言苏小娘子或非苏四郎亲生,言四房绝后,言罗氏有意诱哄侵占太夫人私产……
于是,罗金缕被关入柴房,逼她招承“奸夫”。
二房的小娘子苏浮游跟阿榆要好,便将小堂妹带回自己闺房,执意相护。
二房也有自己的小算计,觉得留着四房这小娘子,回头分四房家产时尚能多要一份嫁妆。
于是阿榆暂保无恙,并设法寻得机会,钻入柴房,见到了她的罗氏阿娘。
罗金缕满眼怨毒,“不守妇道?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不守妇道!抢我的东西……呵,这世上还没人敢抢我的东西!”
罗氏一点点教阿榆,去找谁,再去找谁谁,该如何如何地说。
阿榆似懂非懂,只能一一照办。
于是,罗氏的看守忽然松了。
一个两个男人,进了罗氏的柴房。
然后有一天,罗氏和那两个男人就不见了。
此事很快被查出与阿榆有关。
其余三房正找不出处置她的由头,这下“坏种”“野种”“杂种”的恶毒言语立时泼面浇了过去。
一群牛高马大的男人,将六七
岁的小小女孩抓起,扔入了柴房,还钉死了门窗,只留了一处小小的墙洞给她送饭。
三位伯父在外宣扬得很好听。
他们在管教被淫妇带歪了的小侄女;他们期待罗氏归来认错,交还她盗走的苏家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