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有些迟缓地抬起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那箭几乎要刺进他的心口,此刻缠着雪白的绷带,渗出大片血迹,他衣衫半敞着,露出白皙似泠泠月光的锁骨。
直到看见她,少年眼底的一汪沉寂才有了片刻的波动,像是枯木逢春,皑皑白雪里飘进来了早春的花海。
沈青妄示意屋里的人先出去,谢长澜稍迟疑了半晌,可想起来那少年为他挡箭时的毫不迟疑,还是看了妹妹一眼,跟着兄妹二人走了出去。
偌大的里间里,此刻只剩两个人。
谢青阮坐在一侧,伸出手去查看他的伤势。
许久无话。
外面因为阵阵蛙鸣而显得吵闹,暗色的纱幔被窗口透进来的微风吹起,荡起一抹温和的波痕,蹭在谢青阮手背上,传来阵阵若有似无的痒。
后来,这痒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烫。
萧韫一双黑眸沉沉的,攥住她的手,好像久居黑暗的人,拼命地抓住那抹照进来的光。
谢青阮只任由他握着,问,
“大哥说,你是为了替他挡箭。”
“嗯。”
萧韫沉沉应了一声,又过了半晌,才扯了扯唇,声音有些嘶哑地说,
“他是你的家人,阮阮。”
家人,一个对于他来说,多么陌生的词。
可在谢青阮身上,他头一次这样生动地看到了家人的存在,所以他也想替她做些什么,替她守护些什么。
他想看着她永远美好。
谢青阮便不说话了,有些话,不用字字分明的解释清楚,
却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心中所想。
或许是因为齐国公那一番奚落的原因,谢青阮总感觉今日的萧韫性子有些过于低沉,若说平时的她,总是平静的像一潭湖水,那么今日,那潭湖水就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机一样,笼罩着层层连她都看不透的浓雾。
这种感觉并不算太好。
谢青阮离得萧韫近了些,反过来握住他的手,
“萧韫……”
知道她想说什么,萧韫极轻地笑了笑,抬起手拍拍她的发顶,“放心,我没事。”
早就已经习惯的事,早就已经麻木的心,是不会委屈的。
亦不会埋怨。
本来,祖母离开后,他也该走了,离开这个让人无法留恋的地方,那些人爱怎么斗、想怎么算计,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志不在此。
如今留下来,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罢了。
只是,或许今日面前的是她,让他一向稳得住的心,少有地掀起了一阵波澜。
萧韫想,原来有一日,他也会觉得,一个人承担一些往事,是件有些劳累的事。
谢青阮见萧韫垂下眼,以为他是疲累想歇着了,便准备去外面守着,只是才刚刚起身,身后攥着她手的那阵子力气却不仅没顺势松开,反倒收紧了些。
她身子有些不听使唤地靠近过去,一手撑在床外面一侧,身子倾斜地靠在少年身上。
害怕压倒他的伤口,谢青阮抿了抿唇,悬空的身躯有些颤抖。
直到底下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
“阮阮,留下来陪陪我。”
他的声音还是如往日一般,低沉的毫无波澜,可今日的他却又与往日不同,沉敛的语气里,多少掺杂了些脆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