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和小媳妇儿在老丈人家待到九点多,跟潘小瑛商讨了一下技术方面的细节,然后才分头回家。
想要把技术移交到新公司重点发展,说起来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是操作起来却非常麻烦,潘小瑛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需。。。
单盛文坐在开往京城的绿皮火车上,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像极了他这几日的心境。从西南到京城,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的“哐当”哐当”声,像是在替他敲着节拍,一遍遍复盘这突如其来的命运转折。
他手里攥着那张调令,纸面已经有些发皱,边角都被拇指磨出了毛边。上面印着“京南汽车集团办公室主任”几个黑体字,落款是集团人事部,盖着红章。这张纸轻飘飘的,却压得他胸口发闷。升职?当然是升了。可这升得也太蹊跷,太突然,像天上掉下个金元宝,砸得人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四面八方的风就全朝你刮过来了。
他在西南重汽干了十几年,从技术员一步步爬到厂长,自认勤勤恳恳,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可要说清白如纸,他自己都不信。哪个单位没有点人情往来?哪个领导不给亲戚安排个差事?他提拔过表弟做车间调度,让老丈人挂了个闲职领工资,逢年过节也收过供应商的烟酒??这些事,在内地单位里,顶多算“小毛病”,没人真较真。可偏偏这次风向变了,董善一来,雷厉风行,十几个高管落马,有的被双规,有的直接戴了手铐押走。整个西南重汽像被扔进冰水里,人人噤若寒蝉。
他本以为自己也难逃一劫,甚至在家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去纪委“喝茶”。结果等来的不是处分,而是提拔。更离谱的是,新任副总经理李野找他谈话时,笑眯眯地问:“你跟董善,是什么关系?”
单盛文当时脑子“嗡”了一下。
他跟董善?能有什么关系?
最多就是春节那天晚上,值班时接到一个查岗电话。
那晚的事,现在想来,简直像一场梦。大年初一,鞭炮声断断续续,厂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守在办公室。九点多,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对方自称“集团值班领导”,问他:“你是单盛文吗?现在在岗吗?”他答:“在。”对方又问:“其他人呢?”他说:“都回家过年了,我是轮值。”对方沉默了几秒,说:“好,辛苦了。”然后挂了。
他当时没当回事。每年春节都有查岗,往年都是内部电话打过来,这次换了号码,他只当是系统升级。直到后来听说,董善那天亲自查岗,打了十几个电话,只有单盛文接了,其余全是关机或无人接听。陶尚平那帮人还笑话董善,“反向查岗查到自己头上”,结果第二天就被叫去京城挨批。
“所以……是因为我接了那个电话?”单盛文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调令边缘。
可这就更说不通了。接个电话就能升官?那满厂几千号人,谁不会接电话?除非……董善早就盯上了他?或者,有人替他“说话”了?
他忽然想起李野最后那句话:“下面既然提拔了你,总有提拔的道理。别多想,往前看。”语气和善,眼神却意味深长。还有丛震中,临行前特意请他吃饭,喝多了才低声说:“老单,一分厂那边……你多留心。”
一分厂。
这三个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那是京南集团的改革试点,也是董善上任后第一个开刀的地方。据说设备老旧、效率低下、亏损严重,工人群体庞大,稍有不慎就会出乱子。而新任办公室主任,名义上是行政中枢,实则要协调各方,尤其是要盯着一分厂的动向。
“他是让我去当耳目?”单盛文心头一凛。
可他又转念一想:就算真是耳目,那也得有资格才行。董善凭什么信他?就凭一个电话?还是说,背后另有隐情?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这些年跟董善的交集。印象最深的,竟是五年前那次“捅人事件”。当时董善还是集团安全督查,来西南检查安全生产,发现某车间违规操作,当场拍桌子要整改。车间主任是本地权贵子弟,不服管,两人争执起来,对方推了董善一把,董善反手抄起一根钢管,差点把人戳伤。事后闹得沸沸扬扬,董善被调回总部,但也在西南留下“狠人”名声。
单盛文当时就在现场。他记得董善那双眼睛,冷得像刀,却透着一股子倔劲儿。那种人,不吃软,不受贿,眼里容不得沙子。可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提拔他这样一个“普通人”?
除非……他根本不是普通人。
单盛文猛地睁开眼。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关键点??**他老婆**。
那天在家吃饭,他走神,老婆看出不对,随口说了句:“他说会是春节值班时候,他接了这个电话的事?”语气轻描淡写,可单盛文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眼神却有点异样。
他老婆姓陈,是西南大学外语系毕业的,早年在外事办工作,后来调到集团国际部。她有个表哥,在京城发改委下属研究所任职,级别不高,但消息灵通。去年中秋,两人还通了电话,聊起京南集团的人事变动。
难道……是她?
单盛文心跳加快。他记得老婆说过一句:“董善这个人,做事讲规矩,但也讲‘缘’。”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深意。
可就算她打了招呼,董善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人情就破格提拔一个陌生人。除非……他的“在岗记录”被刻意放大,成了“忠诚”“尽责”的象征;除非,董善需要一个“干净”的人,来平衡集团内部的派系;除非,这场提拔,本身就是一场政治棋局中的一步暗子。
火车驶入华北平原,窗外的村庄变得密集,田地整齐划一,远处能看到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京城快到了。
单盛文掏出笔记本,翻开一页,写下三个名字:
**董善**
**李野**
**丛震中**
他在董善名字下画了一条横线,旁边标注:“查岗电话→唯一在岗→被记名?”
李野下面写:“提拔执行者,态度暧昧,似知内情。”
丛震中则写着:“警告我关注一分厂,动机不明。”
他又想了想,在页脚补了一句:**“升职非福,恐为棋子。”**
抵达京城站时,已是傍晚。寒风刺骨,站台上人影匆匆。他提着行李下车,一眼就看到站口站着个穿黑大衣的年轻人,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单盛文”。
“单主任?”年轻人迎上来,“我是集团办公室的小王,李副总让我来接您。”
单盛文点点头,跟着上了车。车子驶向市区,沿途高楼渐多,霓虹初上,与西南的沉闷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