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了祖师拼命试图挣脱,却感到脚下大地震颤,仿佛有某种庞大的巨兽正在从沉眠中苏醒。
他慢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缓缓抬起头——
只见一滴雨露划过怀慈佛祖被岁月侵蚀的模糊面容,像是一滴眼泪。
这座坐化为山石万年的遗体,就在所有人都将它看作自然的、毫无威胁性的一部分时,显现出一抹灵性。它高高举起双手,动作之间,身上栖息的鸟雀惊动飞起,扎根已久的青松拔出根系,楼宇倒塌,潮水奔涌而下。
佛像抬起双手,对着悟了合掌压下,看似速度很慢,但却无处可逃。
哪怕身处千里之外,人们也能清晰地看见,矗立在远方大地尽头的佛像似乎忽然流下一行清泪,山石耸动,梵音宫传承千万年、共一百五十二座楼阁殿宇尽数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悟了祖师目眦欲裂,想要逃离,却被蛰霜的手死死禁锢住。
疯子……这个女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做出最后无用的挣扎,却始终没能挣脱。
蛰霜任由他打骂,死也不愿意松手,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微微仰起头,同样看着佛像的双手携着万钧之力,向他们压来,而她反倒是不慌不忙,甚至开始放声大笑。
“我都说了……”她口中溢出温热的血红,咧嘴笑道,“笑话,就要烂在一块儿!”
在这最后的落幕之时,她眼前突然浮现出姐姐忧虑的面容。
“……你就不怕有去无回么?”蛰霜离开魔界前,谷雨夫人曾定定地望着她,看得如此仔细,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描摹着,牢牢记在心上。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好像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和现在一样,咧开嘴大笑着,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不怕。”
蛰霜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她恍恍惚惚想着,好吧,还是有点点害怕的——好像从小到大,姐姐永远料事如神,永远是正确的,而她永远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什么都做不好。
蛰霜另一只手探向腰侧,摸到熟悉的光滑触感时,她松了一口气,幸好面具没有弄丢。
用力扯下狐貍面具,蛰霜在佛像双手近在咫尺的这一刻,用尽全力把面具远远地抛向天空,看着它似一只披挂金色羽翼的飞鸟般离去。
……结束吧,可惜她最终没能亲手把面具还给朴白啊。
悟了祖师一次又一次使出“山行川止”,但发觉怀慈那双爬满青苔藤木的手掌好似也在向四面八方延伸,直至无穷无尽——最后两手合十。
“啪。”
就这样将悟了祖师拍死在掌心间,就像是随手碾死一只闹人的蚊蝇,而悟了兜兜转转,终身没能飞出名为“怀慈”的桎梏。
青山般高大的佛像合起掌心,最后一丝灵性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