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个时候,德化窑根据甜白釉和蛋壳杯的工艺,创烧德化薄胎。
也不用实验,用眼睛就能看得出来:无论是胎质、釉色、晶相,两两之间基本没什么区别。
再看最后一件,吴晖就觉得挺有意思:
这是清代的德化白薄胎瓷,俗称葱根白,即白中泛青。
这是德化窑由明代的“象牙白”(白中微泛黄)、“猪油白”(白中微泛红或黄),转为釉层微微泛青色调的创新瓷。
成因很简单:胎釉中含氧化铁(FeO)比例增加,且烧制时窑内气氛不再为单一的氧化焰,而是偏向还原焰,导致釉色青白。
照这么一想,这种瓷器和创新就扯不上边,应该说是复古瓷才对,因为它的工艺核心,和宋代的影青瓷完全一致。
如果还原氛围再稍强一点,烧出来的,就是他之前看到的那只宋代影青瓷碗。
当然,前提是要先证明元代卵白釉和永乐甜白釉的传承关系。才能建立起完整的技术演变链条:
北宋影青瓷——金代河津瓷——元初霍州瓷——元中卵白釉——明代甜白釉——蛋壳杯——成化斗彩——清初薄胎瓷——清中粉彩。
这是贡瓷体系,民用瓷则是另外的演变链条:明代甜白釉——明中德化薄胎白瓷——清代德化青白瓷(复古影青瓷)……
思忖间,吴晖突地一愣:咦,照这么一看,这竟然是一条从宋到清,完整的工艺演变链条?
不对,不止是宋到清……北午芹遗址的发现,完全可以证实,这种瓷器的源头在五代初,更或是唐末。
如果再向下追溯,完全可以追溯到民国,乃至现代。而且民国时期已不仅仅局限于德化窑,稍大点的民窑都能烧出薄胎瓷。
最薄的,能薄到零点一毫米左右,甚至器型极大,且透,透到可以用来做灯罩的地步。
就像这一件:
所以,如果再重新整理一下:从唐末到民国,从官窑到民窑,这种烧瓷工艺,上下传承了一千年还有余?
数一数,迄今为止,工艺链条如此完整,技术演变脉落如此清晰的古陶瓷,时间跨度长达一千年以上的古陶以工艺有几种?
答案是一。
之前工艺链条最长的是龙泉窑青瓷:始于东晋、明代断烧,上下将将一千年。
如今又多了一种:青白釉、卵白玉,更或是称之为薄胎瓷。
除了传承,还要看在历史中的代表性和影响力:从晋到元,只有在尚青的南宋时期,短暂的一段时间内,龙泉青瓷被列为贡瓷。其余时期,一直都烧的是民间用粗瓷。
而这种薄胎瓷,历经北宋、金、元、明、清,五朝均为御器。
不敢说一骑绝尘,至少从工艺技术、科技水平等方面比较,肯定要强那么一点点……
吴晖终于明白:林思成为什么要发掘河津窑和霍州窑?
如果不发掘这两处遗址,他就没办法证明这种工艺技术的传承过程,更没办法证明完整的演变链条。
说直白点:没有河津窑和霍证窑的佐证,他没办法把北宋的影青瓷和元代的卵白釉、以及明代的甜白釉关联起来。
假设,假如最终证实,会怎么样?
从唐到民国,上下一千年有余,且为五朝贡瓷……不敢说绝后,至少是空前。
关键的是,好死不死的,林思成在遗址范围内,勘探出了一座仰韶时期的陶窑遗址。
是不是意味着,还能再往前追溯一下?
想到这里,吴晖的瞳孔止不住的一缩:他算是知道,林思成为什么要把他和孙嘉木忽悠到西京来?
抛开陶窑遗址,只说从唐到民国:时间跨度一千年有余,完整的传承链条,深远的历史影响力,这已经不是常规性发掘项目,而是涉及到国家级课题、追溯工艺起源的主动性重大项目。
其次,不仅仅要发掘河津窑和霍州窑,还需要对湖田窑遗址进行再次考证和发掘,更需要对元代卵白釉、明代甜白釉、明清两代德化窑工艺进行深入的调查和研究,乃至于勘探遗址。
涉及到山西、景德镇、福建(德化窑),如果让其中哪一个省主持,先不说技术够不够用,条件允不允许,另外两家愿不愿意听你指挥?
所以,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论,这个项目都只会由国家文物局主持,组织发掘。
本能的,吴晖想起林思成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吴司长,你放心,输了我就认。等我忙完这几天,你和孙处长说去哪,我就去哪。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拿杆洛阳铲挖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