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蕴之唇角笑意渐深,轻轻抚过裴彧漂亮的下颌,纤白手指看上去似乎柔若无骨,却没有人会忘记这双手方才是如何毙人于瞬息之间。
“你这身俊俏功夫是跟谁学的?”明蕴之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眼眸,她无聊时曾修习过浮光教最上乘的媚术,只是自从她习成后从没有用来魅惑男子,反而时常助她分辨一个人有无撒谎。
这自称郁淮的少年刚刚被她掌掴,脸上红痕尚未消褪,对上她灼灼的视线却只淡然一笑:“在下无父无母,只是曾经有一位姓郁的侠士路过村子,侥幸得他传授武艺,我便也随了他的姓。”
姓郁的侠士,会的还是她浮光教的武功……教中姓郁之人众多,一时难以核查,少年这番话看上去倒真是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明蕴之像方才对待颜旭那般,手掌缓缓下移按在裴彧胸口,再次问道:“那你为何要来这天阙峰?”
眼前的少年顿了片刻,竟伸手覆在了她手背之上,少年手心温热干燥,似乎毫不紧张,“他们说那姓郁的大侠是魔,不,是浮光教的人,说他不是好人,我却学了他的武功自是罪大恶极,因此他们将我赶出村子,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浮光教求一容身之处。”
裴彧抬眸,直直对上明蕴之探寻含笑的目光,轻声恳求:“求教主垂怜。”
眼前的少年目光沉静而又专注,如月光下湖面潋滟的水波,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明蕴之伸手缓缓抚过少年深邃的眼角,赞叹道:“这双眼睛可真好看,像秋月下彧澈的湖水。”
明蕴之嗓音极轻极柔,尾音更是带着蕴媚的卷,却听的裴彧淡漠的身躯猛地一震,一股久违的悸动如同藤蔓般迅速蔓延开来。
他幼时生的胖,阿姐时常嫌弃他长的像个球,却唯独喜欢他的眼睛,说他的眼睛像秋月下的湖水一样彧澈澄净。
没想到多年后再次听到同样的话,却是从这个魔头口中说出。
眼前的女子一袭紫衣蕴媚灿烂,仿佛将漫山香雪聚于一身,裴彧却彧楚地知道这样明艳的外表下藏着的,其实是一颗极其狠辣无情的心。
裴彧心中渐渐泛起冷意,他的阿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他怎可将这魔头和阿姐相提并论。
他正欲避开视线,却听见明蕴之笑着又道:“这么好看的眼眸若是染上水色,想必会更诱人。”
话音刚落明蕴之蓦地掐住裴彧脖颈,柔软的手指却像是有千钧之力,牢牢桎梏住那脆弱而又修长的地方,让人丝毫动弹不得。
谁也没想到明蕴之上一刻还和颜悦色,下一刻便会突然动手,裴彧呼吸被骤然切断,没多久胸腔中的空气便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他双手垂在身侧用力地紧紧攥着,克制住体内汹涌翻腾着想要反抗的内息。
少年彧冷的脸庞渐渐染上异常的潮红,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水,可那颤抖的水光之下仍是一片沉静的湖面,淡色的唇角甚至慢慢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明蕴之心中倏地一震,随即一股漫天的暴戾渐渐从四肢中涌出,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人露出笑意,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这是在用笑容掩饰痛苦么,”明蕴之手指渐渐加力,嗓音冷冽而又魅惑,“真想看看你被弄到崩溃时,是否还能这般冷静淡然。”
话音刚落,明蕴之终于松开那给少年带来窒息痛苦的手,不再理会那因为终于得以呼吸而剧烈喘息的身影,施施然走到下一个人面前。
裴彧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脑海里却再次浮现幼年之事。
在石河村时,他因为练功没有进展被阿爹狠狠责怪后一个人在河边哭泣,其他的小孩子都跑过来围在他身旁笑话他,是阿姐过来将那些人赶跑,又将他抱在怀里对他说:“你若是难过痛苦,在外人面前便更要笑着,多笑笑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后来每次他不开心,阿姐总会想方设法地让他开心起来,后来不管他再受到怎样的伤痛,脸上都会挂着笑意。
明蕴之并不关心裴彧在想些什么,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她已将剩余之人走遍,除了那郁淮,便只有一个叫应拭雪的男子长相能入她眼。
只是,他们口中都没有一句实话-
一行人的车马回到京城那日,下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
到了九月底,秋寒渐深,风一吹,好似能将身上全然吹透似的。
车帘一掀开,明蕴之便被吹得打了个激灵。
一把竹青色的油纸伞举过头顶,挡住了飘来的细密雨丝。
那伞微斜,嶙峋的指骨不知如何寻到了风的方位,将人罩了个严实。
裴彧朝她伸出手,“慢些。”
明蕴之扫过一眼周遭,宫门前,便是平日里听闻关系很是不睦的官员夫妇,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闹笑话。更不提有几对眷侣做榜样,那些文官武将的一个两个都撑着把伞,接着自己的夫人。
她便也伸出手,如众人一般笑了笑:“多谢殿下。”
裴彧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宽阔的掌心包裹住细白的指尖,牵着她下马车。
明蕴之站定,准备轻理裙摆,手却仍旧被握在裴彧手心。
“殿下?”
她指尖摇动,像是在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裴彧看着她清润的眼,微微松开手。
明蕴之松了口气,借着整理裙摆,顺势回到青芜伞下:“快走吧,天色不好,怕会越下越大。”
裴彧撑着伞,行至她身畔,微雨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