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后,任汐瑶松开一直攥着的被单,掌心全是汗。
过了一会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总教练拿着冰袋进来,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白:“联系了国内专家,建议先在这边做初步处理,回国再详细检查。”
任汐瑶接过冰袋按在膝盖上,刺骨的凉意透过绷带。房间里沉默着。半晌,总教练才开口:“裁判认定是危险超越,但。。。”她没说完,但任汐瑶懂。在短道速滑这个项目上,有些小动作永远不会消失。
夜幕降临时,任汐瑶已经能勉强拄拐行走。护士刚帮她换完药,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请进。”她以为是队医。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南韩队的李恩静。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闪进房间,关上门。
“你怎么来了?让队里发现不得骂死你。”任汐瑶惊讶地坐直身体。李恩静这个赛季也入选了南韩国家队。主攻的是长距离。赛场出事儿的时候,她划的是四棒,当时她也吓坏了。但任汐瑶没想到他会在这会儿跑过来。
李恩静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我家传的药膏,对韧带损伤有帮助。”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任汐瑶迟疑地接过盒子,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谢谢,但队医可能不会允许我用。。。”
“晚上睡前涂,”李恩静仿佛没听见她的推辞:“我有一年膝盖受伤时用的就是这个。”
她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右膝上一条狰狞的疤痕。任汐瑶倒吸一口冷气——那明显是手术痕迹。
“第一年要比世青赛前两个月,”李恩静平静地说:“队内测试时被队友撞的。”
任汐瑶盯着那道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所以今天朴慧妍。。。"
“南韩短道不缺人才,队里的小将也起来了。属于老将的位置就没有很多了,毕竟名额就那么几个。”李恩静苦笑一声:“你以为她为什么冒险,就为了在教练面前表现啊。她现在还不太想退,如果能熬到主场奥运,退役的待遇都会不一样。加上主场的判罚本身就有偏向,这些犯规总要有人做。”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其实对于南韩队内斗的事情,各个国家和选手都有所耳闻,毕竟他们基本不怎么掩饰。赛场上两个南韩队的互相扯头花也挺常见的。但直白的就这样摊在明面上,还是由同在一个队的队员口中说出来还是会有些触目惊心。
李恩静的笑容带着疲惫:“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跟你们关系很好,有时候也跟其他来外训的选手关系不错,就是因为我们队内是交不了朋友的。我们从小就被灌输一个观念——冰场上没有朋友,只有对手。即使同一个队的也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入选国家队,却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俱乐部跟着金教练训练的原因。”她指了指任汐瑶的膝盖:“你今天经历的,我在国家队每个月都要经历两三次。教练不会管,甚至会默许。因为最后站上领奖台的只有一个人,队内竞争比对外更狠。”
任汐瑶想起国内队内的竞争,虽然也有小摩擦,打配合。但远没有到故意伤害的地步。名额之争的暗流也从不放在选手之间。她刚想说什么,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次是丽塔,她看到李恩静时明显愣了一下:“你跑这儿来,国家队不会开除你啊!”然后又对着任汐瑶说:“就你一个也没人给你守夜啥的,晚上方便吗?林杉呢?”
任汐瑶看着一进来就风风火火的丽塔:“林杉回去休息了,她也累了挺久了,我前头刚跟她聊完,让她别担心,反正过两天我们就一块儿回了。今天晚上队医在这儿呢,这会儿吃饭去了,前头一直忙里忙外的。”
丽塔放下一个纸袋,里面是各种维生素补充剂:“我带了点能用的上的,帮你恢复快些。”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突然都笑了起来。进入赛季以来的两个月,他们虽然有交流,但是都不多,毕竟赛程繁忙。但是在这个奇怪的夜晚,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她们暂时忘记了各自代表的国旗,只是三个同样热爱滑冰的女孩。
丽塔拖过椅子坐下:“我们队里复盘了录像,好歹是老人了那个动作也太脏了。”
“……你们队里,会这样吗?”任汐瑶突然问丽塔。
丽塔挑眉:“加拿大?不至于,我们菜鸡互啄都光明正大。”
李恩静苦笑:“只有南韩队这么疯。”
任汐瑶盯着自己的膝盖,突然觉得荒谬——她摔在冰上,而三个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坐在这里讨论“公平”。
话题从伤病转到训练方法,再到各国冰协的不同政策。丽塔分享了加拿大宽松的队内氛围,李恩静则描述了南韩残酷的淘汰机制。特别男队还牵扯到了服兵役,比女队还要惨烈很多。任汐瑶听着,时而惊讶,时而感慨,膝盖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
“其实我羡慕你,”李恩静突然对任夕瑶说:“甭管俱乐部那边儿怎么闹,只要你们入选了国家队,国家队内至少团结。”
任汐瑶叹了口气只有一致对外的时候当然是最好的。有共同的目标。就可以暂时忽略某些俱乐部里头的想法。
丽塔看了看表:“我得走了,明天我们早上的飞机。”她拥抱了任汐瑶:“保持联系,康复计划有需要随时问我。”
李恩静也站起身,但临走前犹豫了一下:“我。。。我们。”
任汐瑶知道她想说什么笑了笑打断了她:“我们是朋友。我知道。”
是的我们是朋友即使有那么些并不光彩的。但是真挚的灵魂和纯粹的热爱总会指引相似的人遇见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