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汐瑶盯着复健室的镜子,右腿被固定在一个冰冷的器械上,理疗师正帮她做被动屈膝训练。
“再坚持五秒,”治疗师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慢慢来。”
膝盖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任汐瑶咬住嘴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已经在这个复健中心待了三周,每天重复同样的动作——抬腿、屈膝、冰敷、电疗。枯燥得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权至龙发来消息:“今天练得怎么样?”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最终只回了一个字:“累。”受伤后的第二天就转回哈市完成治疗,到今天,一直都是这样,为数不多值得欣喜的是,现在已经慢慢的好了很多。
这样的生活直到2015年的2月初。受伤到今天已经两个月了。好消息是她的右腿已经能承受常规训练强度了——至少医学报告上是这么写的。核磁共振显示韧带愈合良好,肌肉力量测试达标,康复师甚至夸她恢复速度惊人。可是直到今天当她真正穿上冰鞋,踏上冰面时,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慢慢来,别着急。”冬训中心的主教练在场边喊。
任汐瑶深吸一口气,弯腰摆出起跑姿势。冰刀抵在起跑线前,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冰面气味,甚至熟悉的紧张感——但这一次,紧张里混进了别的东西。
她刚想要发力蹬冰的一瞬间,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
“……没事吧?”助理教练滑过来扶她。队医在场边直皱眉头。
任汐瑶摇摇头,推开她的手:“再来。”
第二次,重新调整姿势。这一次,她用力蹬了出去——冰刀划出一道弧线,身体记忆带着她滑出几米,可就在即将进入弯道时,她的右腿突然僵住了,右腿肌肉不受控地抽搐,直接摔了出去。
第三次,她甚至没能完成起跑动作,身体像被冻住一样僵在原地。
场边的教练们和队医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今天就到这里吧,”队医看了看表:“你太紧张了,肌肉记忆需要时间恢复。”
任汐瑶在助理教练的搀扶下慢慢的下冰,坐在场边沉默地脱下冰鞋。更衣室里,手机不断震动——又是那些陌生号码发来的辱骂短信。自从南韩站事故视频在网上流传,南韩冰迷就把她骂成了“说她故意碰瓷”。而华国冰迷的反击让事态愈演愈烈。上周她不得不卸载了所有软件。有的时候她总在想不是说冬季项目冷门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声音?不过她确实也没什么心思搭理这些声音。重点是她现在的状态——有大问题。
任汐瑶坐在理疗床上,任由队医往她腿上贴电极片。
“肌肉反应没问题,”队医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波形图:“力量也够,如果一上冰就有问题那只可能是……”
“心理因素。”心理辅导师王医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评估表:“汐瑶,我们得谈谈。”华国也是在近些年才开始越来越注重运动员心理方面的问题,以前如果出现这种问题,大部分都会归结为训练问题,选择加大训练,而现在队里也越来越重视运动员心理,会有专门的心理状态评估。
任汐瑶扯下电极片,放下裤腿:“没必要。”
“你起跑时的皮质醇水平比正常运动员高的多。”王医生把报告递给她:“身体在警告你——你害怕了。一年半的时间,连续两次大型伤病。你的身体在保护你。”
报告上的数据冰冷而客观:心率异常升高,肌肉预激活延迟,应激反应超标。任汐瑶盯着那些数字,突然觉得荒谬——她曾经能在世界大赛的起跑线上心如止水,现在却连队内训练都控制不住发抖。
“休息两周,”王医生语气温和:“我们做系统脱敏训练。”
任汐瑶把报告放在一边:“没时间了,我不想因为这样的伤错过一整个赛季。明明还没有到赛季报废级,不是吗?”
“以你现在的状态,站上起跑线就是二次受伤。”
“那就受伤。”她抓起外套往外走:“反正我熟。现在这样我不甘心。”
“重点不是你甘心不甘心,而是你的身体已经不信任你了!”
任汐瑶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些的声音。
深夜,他盯着手机屏幕。权至龙三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还亮着:“康复训练怎么样?”冬训中心的宿舍现在就她一个人,原先她和林杉是室友,现在林杉应该在应该是在德累斯顿很快就是第五站比赛。她真的不想错过一整个赛季,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其实这些日子她根本连觉都睡不好。闭上眼睛就是重复的做噩梦,从去年的骨裂到今年的伤病,甚至还梦见过以前受伤的经历。每次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直到醒来才能缓解。
她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一个:“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