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悠神色悠然自在,“臣妾此举,只是要宫人听闻。皇上自一开始就知道是谁所为,太后多虑了。”
太后目光变了。以她的生平,做梦都想不到,一代帝王会残酷到这地步——纵容着皇后毒害他的嫡母。
退一万步讲,就算实在容不下太后,也该亲自安排……
在贺兰悠面前的萧灼,是连一点儿面子都不要么?
属实想不通,到死大抵也想不通。
好不容易,太后找回神智,“那你敢不敢跟哀家说实话,说出你下毒的章程?”
“人要进棺材了,却要告诉她是如何赴死的?”贺兰悠眸色单纯,含着浓浓的疑问,“是谁告诉过太后娘娘,臣妾会做这种蠢事?”
“……”如果手如常,太后一定会抓起床头小柜子上的茶盏,拍碎在贺兰悠脸上。
“太蠢了。越活越蠢,实在无趣。”贺兰悠雪上加霜之后,徐徐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太后,“等到怀庆进京侍疾之时,你已不能言语。在她进京之前,你大可以说是中宫害你至此,怕只怕,宫人、嫔妃、皇上皆会以为你失心疯,万般无奈之下,将你移到行宫。”
“你、你……”太后的手吃力地抬起,食指点着她,“就是你!敢做不敢当了么?你……”
“世间不知多少公开的秘密,不缺你这一桩。”贺兰悠投去冰冷一瞥,转身离开。
这日之后,太后照旧病着,一点一点加重,完全失去了下地行走的可能。
萧灼没事就做样子训斥太医院几句,但也仅只于此,太医除了挨训一切如常,慢慢地也不再当回事,做好轮班挨训的安排也就是了。
至于为太后对症下药,那是不可能的。
有太医揣摩出了下毒的方式:每日往饭食中投入一点点砒霜,以银针试不出毒的量,日积月累,毒将太后的身子侵蚀殆尽,现下是全然发作的阶段。
在如今,服用砒|霜的话,量少还有的救,当即灌绿豆水之类解毒之物,若用了一般人寻死的量,就没得救了。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解药。
想救太后,就得先研制出砒霜的解药,再在解药的基础上逐步清除体内的毒。前者或许还有些许可能,后者是任谁也做不到的:太后中毒前,在宫里养尊处优多少年,身子与其说是金贵,倒不如说早就被过度的享受养废了,吹阵凉风都能病一场,一旦患了重症,基本上就完了。
对,这事情说起来,与皇后当初中毒、解毒有相同之处,但皇后被害前身怀绝技,身体底子绝佳,平日也不是惯着自己能不动就不动的做派,婆媳二人断不可相提并论。
萧灼自是听太医说过这些,心里暗叹那孽障真是狠到没边儿了:让当朝太后生不如死地瘫在床上,可比直接杀了解气得多。
自然,他是认同的。妻子命悬一线、孩子周岁前羸弱多病的仇,他从不曾忘。
只是他不能如此报复,他能选的路,只能是迟早釜底抽薪,让太后成为孤寡之人,余生活在痛苦之中。
慈安宫这事情之后,萧灼心里轻松了一些,他觉得,兰悠可以放下先前的旧怨,真正轻松地度日了。
对贺临与沈莹的婚事,萧灼赐婚时言明,二人不需按规矩百日内成婚,自行商议吉日即可,到现下又传一道恩旨:体恤贺临数年征战一身伤病,特允将养到明年三月。
换句话说就是,明年三月前,贺临与沈莹可以择期成婚,虽说比不了寻常门第慢悠悠走流程的从容,却也不会显得仓促。
贺兰悠对此想到的是,萧灼要把她的父亲调回京城的话,大抵是认真的,正因如此才慎重,迟迟没个定论。
搁下这些思量,贺兰悠一直关注着文竹的事。
她管谁的事,就会管到底。
那女孩被丁老夫人害得多了一段心魂痛苦不堪的岁月,也幸亏丁氏是那样的做派,换个比较沉得住气的,文竹被连累得一同获罪也未可知。
得知丁虔闭门思过期间,丁老夫人的亲信办事倒是得力:文家一切恢复如常,再不曾受到小人欺压。
文竹回到余杭当日,她的竹马便与双亲寻上门,重提婚事——竹马打死也不肯另寻新人,她不在家乡的日子里上下奔走,张罗着去京城。竹马双亲虽然知晓婚事出岔子与丁家息息相关,可膝下只这一个儿子,根本劝不住拧不过,也便抱了祸福同当的心,全力支持。
贺兰悠问清楚文竹仍然愿意与竹马结缘之后,便去两仪殿找萧灼,求他赐一幅字给那对倒霉鸳鸯。
萧灼无所谓,只是问:“写什么?”
“天作之合如何?皇上都赞成的婚事,两人又是情投意合,可不就是天作之合。”
“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子。”萧灼一乐,“依你。”
贺兰悠亲自为他磨墨,俊逸有力的字写完,落款盖了章,又张罗着即刻送到内务府装裱。
文竹和未来的夫君有了这幅字,来日丁家彻底倒台之后,再善于落井下石的小人,也不会不开眼地牵连到他们。
萧灼说起要紧的事:“怀庆正在赶赴京城的路上,带着孩子,连日来频频上表,要你给她安排出宫室,便于侍疾。”
“怀庆既然是前来侍疾,在慈安宫选个住处就是了。”贺兰悠毫不犹豫地拒绝,兼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的命格还需高人测算,万一比太后的更糟,岂非殃及整个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