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无将,意味着将接下来的十三轮,每一次都必须是四张牌中花色点数最大的牌。而且不持有任何一张压过其他一头的将牌,没有任何行差踏差后的庇护。
这是一轮毫无退路的博弈。
霎时观牌的人望向祝亦年的目光,或打量,或轻蔑,或贪婪,或嗤笑,为她的轻狂无知。
林子峰咧嘴嗤笑:“你这个半桶水真的是在自寻死路!”
面对种种投来的目光,祝亦年似浑然不知,此刻抬眸定定看着面前的文向好,右手的指节轻轻地拢在左手拇指上。
是牌局开始前的约定,也是十年前的约定。
隔着一张牌桌长度的距离,文向好与祝亦年对视,周遭喧嚣,但文向好恍若未闻,心跳一下又一下催促着,继而指节不自觉也跟祝亦年一样,缓缓罩住左手的拇指。
“开始。”荷官开口,对着文向好一请,“请明手展示手中的牌。”
周遭的声音弱下来,只余一些窃窃私语。
顶灯倾洒而下,文向好低头看着手中的牌。崭新的牌面反透着有些刺目的光,可文向好不由屏住呼吸,连皱眉都忘却,只很慢地将手腕一反,身体微微前倾,把一切都交之祝亦年。
十三轮开始。一轮一轮,一步一步,绝无后路。
首先出牌的是祝亦年右手边的陪酒女。
适才一来一回的叫牌,很多掩不住的弱势早已暴露无遗,因此女郎有些轻佻地勾了勾红唇,出了黑桃Q。
一张来势汹汹的牌。
“你脖子上的项链好漂亮,我真的很喜欢。”女郎对文向好莞尔,目光似有若无地打量其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不过马上应该是我的了。”
其中的挑衅自傲,不言而喻。
文向好脖颈那条项链,是在时代广场挑首饰时,祝亦年非要文向好戴上的。
祝亦年的眼神瞥过女郎不肯抽离的贪婪目光,收回目光时眼皮半阖,眸光一下暗下来,指尖滑过手中的牌。
黑桃A作为强牌,可以瞬间结束这一轮。
但祝亦年沉了口气,却没这么做,指尖一推,出了一张小花色的黑桃牌。
林子峰望了眼文向好面前的牌,眼珠转了转,嗤笑一声,随手出了张黑桃六:“留牌?有十三轮,留得住吗?”
“阿好。”祝亦年不给林子峰一个眼神,唤了文向好一声,“出黑桃K。”
文向好相信祝亦年的判断。此手一出,为点数最大,赢下第一墩。
虽掌握下一轮出牌主动权,可明手的牌一览无余,唯一一张黑桃牌在第一轮便被出掉,如果接下来稍有不慎,被南北两家捉住,一轮便能万劫不复。
分明应该要内心打鼓的时刻,祝亦年却觉得自己分外沉静。
看着对面用眼神无声询问如何出牌的文向好,仿佛回到桃木巷那张只摊有作业的旧饭桌。
文向好犹犹豫豫才做完一道数学大题,将试卷推到她面前要她看。
那里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如今让人汗毛竖起的冷气,唯有剩夏里转得很慢的电风扇,吹着祝亦年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的讲题声。
她可以在文向好面前毫无伪装,肆无忌惮讲着不加修饰的话或问着天马行空的问题,在桃木巷那个家里,她不需要做世俗意义上八面玲珑的祝亦年,亦可以获得外婆和文向好的喜欢。
顶张,做长套,步步紧逼,撕开南北家的配合,在转圜中化守为攻,一步步打得祝亦年越兴奋。
她喜欢文向好回应她的每个信号。
或者是指尖轻点桌面,或者是微微颔首,或者是睁大着双眼以表询问。
一个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清晰告诉祝亦年,今时今日和过去十年不同,她又可以不再是孤军奋战。
而且她不会再犯十年前的错误,因为不解不懂而自封,错手将文向好推出她的世界。
牌局过半。
文向好看向显然已经沉在出牌的祝亦年,迅速地扫了一旁有些鬼祟的林子峰一眼,微微蹙眉。
林子峰每次出牌前都会用左手指节无意识地在桌沿敲两下,几乎没有声音的动作,对面的陪酒女却好似总能捕捉到,然后原本停留在其中一张牌面的手一顿,忽然转去拿另外一张牌。
这样的交流几乎微不可查,但文向好过去见过太多这种赌场老千。
小则违规透牌,大则直接换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