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一片冰冷的空白和绝望的嘈杂中,一个身影,一个名字,固执地、安静地浮现了出来。
是你。
只有你。
是那个在墨香氤氲的书房里,会因为我磨的墨而说“喜欢”的你;是那个在滨江公园的晚风里,会因为我的靠近而脸红心跳的你;是那个在书店洒满阳光的书架间,看穿我所有小心翼翼的注视,然后温柔地说“我猜得到”的你。
那些瞬间,太短暂了,短暂得像冬天里呵出的一口白气,瞬间就消散在冷空气里。可那一点点真实的暖意,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我这片冰封的荒原上。
我知道这不公平,甚至很自私。我把自己的生命强加在你的身上。
可是,当这周而复始的冬天,这无边无际的寒冷,快要将我彻底吞噬的时候……
我能想到的,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或许能听懂我这片沉默的废墟的人……
只有你了。
黎予。
谁能来救我……
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划过,留下那行几乎是从灵魂裂缝中渗出的字迹。
写完最后一个字,笔尖顿住,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蓝。耿星语看着这行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呓语,又像是在看自己赤裸裸的、无处遁形的脆弱。
房间里死寂,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无止无休的风声。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眼神从片刻的迷惘,逐渐变得清醒,继而涌上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
求救?
向谁求救?
向那个可能早已开始新生活、早已将她遗忘在旧时光里的人?
这太可笑了。也太卑鄙了。
她凭什么?凭她这一身的病痛和破碎?凭她这甩不掉的药瓶和湿了又干的枕头?还是凭她这连拿起笔都颤抖的、毫无价值的生命?
一股冰冷的决绝取代了短暂的软弱。她伸出手,动作利落甚至带着点凶狠,“刺啦”一声,将那页写满了示弱与渴望的纸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
她站起身,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走进了卫生间。
“咔哒。”
按下打火机,幽蓝的火苗窜起,在昏暗中跳动。她将纸页的一角凑近火焰。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来,迅速蔓延,吞没了墨迹,吞没了那无声的呐喊,也吞没了那个刚刚探出头、渴望一丝暖意的、软弱的自己。
橘红色的火光在她空洞的瞳孔里跳跃,映亮了她苍白而平静的脸。没有不舍,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纸张蜷曲,变黑,化作一小撮灰烬,带着零星的火星,飘落在白色的陶瓷洗手池里,最后一丝青烟袅袅散去。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而下,将那些灰烬彻底卷入漩涡,冲进黑暗的管道,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