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襄樊大地就笼罩在了浓郁的黑暗当中。
韩复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每当面对着这样的黑夜,还是会本能产生一种不安的情感。
有些人会怀念没有工业化之前的夜晚,但真正来了以后就会发现,一点都不好玩。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啊。
当然了,他说的是清朝。
韩复不走,石大胖也不走,说要留下陪少爷,韩复劝了一阵,见对方态度坚决,也就没再劝了。
他前世看一些影视作品的时候,特别不喜欢遇到危险时,本该是由大家集体承担的责任,可主人公却非要打、骂、断绝关系,哭鼻子消眼泪的把其他人全都强行赶走,执意要独自牺牲的桥段。
他很不喜欢这样。
这样的行为诛心一点来说,其实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呢?
并且,还潜藏着某种对团队,对朋友和亲人的不信任感。
石大胖不走便不走呗,大家都是有卵子的男子汉,真要是到了城破需要拼命的时候,就一起豁出命去拼,又能怎地?!
他也不回城内的千户所了,在城头转了一圈,来到了马大利的指挥部。
马大利手中举着一个粗瓷酒碗,面前站着二十来个穿着夜行衣的士卒,正大声说道:“凡你们入我襄樊营当兵之前,哪一个不是衣食无着的流民汉?挨饿受冻,受人欺侮的苦处艰难,哪一个不得仔细思量?今入了我襄樊营,
虽是刮风下雨袖手高坐,也少不得你一日三分银子。又给你衣穿,又给你粮吃,还教习你武艺,不知得了多少便宜!这些好处,又是哪一个给你们的?”
他话音一落,面前那二十来个穿夜行衣的士卒,同时高声喊道:“韩大人!韩大人!韩大人!”
一个个喊得面红耳赤,青筋突起。
马大利非常满意,点了点头,又道:“不错,正是韩大人!俺马大利去年这个时候,还在石花街和狗儿抢口吃的,今日就成了坐营的把总,这不是韩大人的功劳,还能是哪个?顺军的路应标、杨彦昌,明军的王光恩,山寨上
的赵四喜,便是那鞑子将领手下的兵,俺全都见过。有哪一个比的上咱们韩大人仁义的?”
这句话说完,不等众人回答,马大利自己先斩钉截铁的说道:“一个也没有!韩大人好吃好喝养着你们,不过望你们上阵杀贼,保障百姓。若不肯实心报效,那便是良心被猪狗吃了,死了也要堕入畜生道!俺是实诚人,俺就
说这么多,你们好生思量!下面请周把总给大家讲讲具体的部署。
一枝杆周红英虽然是军马坊出来的,但与吴老七等人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
他这次也被编到了“樊城集团军”里,副把总衔。
眼前这些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汉子,都是要派出去的夜不收。
清廷大军就在樊城以北并不远的地方,随时可能发起攻击,这个时候被派出去的警戒哨,是有极大可能回不来的。
这些人有的本来就是营中的夜不收,也有一部分是从战兵队里选出来的根正苗红的积极分子。
周红英驻守光化多年,守城经验极为丰富,一番布置之后,宣教队的赵阿五走上前来,一人发了张硬纸卡片。
大家要是有什么遗言的话,现在就可以写在上面。
不识字的,赵阿五可以代写。
这位多次上过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宣教官,态度非常的亲切,见到谁都是咧开嘴笑,脸上永远不会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他撕了包崭新的忠义香,给每人都发了一支,又挨个上了火。
“赵宣教,俺是去年秋半天逃到襄阳的,要不是襄樊营收留了俺,俺早就饿死了。没说的,韩大人给咱饭吃,咱就给他卖命!”
说话的是夜不收石小六。
他将瓷碗举了起来,一口气喝得干净,又重重往地上一摔,发出脆裂的声响。
剩下众人也有样学样,咕噜噜把酒全干了。
大家再无二话,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楼,往外而去。
过不多时,北边的城头上,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箩筐,刚才豪情万丈的夜不收们,三三两两,很快就彻底的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襄樊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一切事务,都是韩复一手拉扯起来的,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很少。
马大利刚才做得不错,韩复也有意锻炼他,直到这些夜不收都离开以后,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迈步进了门楼。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