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安也低声劝道:“遐哥儿,我知道你担心他……之前我生病,丛儿远在外地也急得不行。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眼下,你无论在哪,都无法改变什么。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陆子白猛地从地上弹起,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我都说了!我和滕九皋之间没关系!他是被我打伤的,我现在去看看他怎么了?!怎么就不行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好起来?!你们就不能盼着别人好点吗?!”
“陆子白!”,牧丛怒喝,“你好好说话行不行?!我们是你哥嫂,不是你仇人!”
“来人,把他带回府里!”
几名府兵立刻应声而动,将陆子白强行架起,塞进囚车,就像押运犯人那样,毫不留情地锁上门,将他拉回府中。
“爹!”,刚踏入府门,陆子白直奔书房。推门而入,他扑通跪下,声音急切又带着哭腔:“孩儿前些日子一时冲动,用力过度,无意使滕公子重伤……还请父亲许我一张通行令,让我亲赴中都,亲自请罪。”
陆靖尘放下笔,眉头微皱,看着他片刻,淡声道:“不必。”
“爹?”,陆子白怔住。
“比武会上,受伤是常事。滕公子受伤,是他技艺不精,不关你事。为父会写封信,礼数上不失便是。你不必参与。”
“可······”
“此事就此打住。你少为旁人碎心,多为宗门打算。”
陆子白此时再次低下头,不出声,流着泪。陆靖尘看了眼他,转身道:“我早已不许你再同那滕九皋接触,怎么,你还想有违父命不成?”
“爹···我害怕,我担心···”,陆子白抽泣道。
“他有他爹娘担心。”,陆靖尘一拍桌角,厉声打断,“滕家主支几十口人,还轮不到你陆子白殚精竭虑!你以为你去看看他,他就能活?你越是这样,越叫人看笑话。”
“爹,我求你。我朋友是因我而伤,如今生死未卜……若让我袖手旁观,我实在做不到……”
陆靖尘猛地转过身来,脸色铁青,怒声喝道:
“陆遐!你以为我真不知你心中在想什么?!你是想去见他!你是舍不得他!你可知,为了你们之间的那点龌龊事,我耗费多少心血,替你抹平流言蜚语,好不容易才换回你一点清誉!结果呢?你竟还惦记着他!”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震得书案上的卷宗都微微颤动:“我告诉你!那厮对你,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利用!他从未真心待过你!他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替观衡宗夺回守阵之权!他们全宗上下,合起伙来骗你一个孩子!”
陆子白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陆靖尘几步走近,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自诩聪明,那你告诉我,南疆灵草之事他们为什么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们南疆刚开始种冰草,他们便在北疆力推火器!我们改种火株草,他们转头推广冰箭!我们的灵草一株难卖,全烂在库里!你可知,南疆亏了多少银子?!你可知,我们被摆了一道!”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这是亲手,把南疆的命脉,送到了他们观衡宗的掌心里!”
陆子白猛地伏地磕头,额头重重撞在地砖上,哭喊道:“爹,你听我说……你误会了!那些流言……全都是假的,全是谣传!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灵草的事!爹你信我,求你信我!滕淇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骗我!他若真有心算计,又怎会自己受伤至此?!这些事多半是他爹,是滕宗主搞的鬼!与他无关,滕淇从未对我提过半句这类事,我也不曾告诉他!我求您了,滕淇现在……他快不行了若是我连这······都见不上,我……”
此时,陆靖尘仍在怒吼。他声嘶力竭地控诉亲生儿子是非不分,叛祖离宗,败坏门风,更是在控诉自己失去的尊严与脸面。
可陆子白已经听不见了。
他跪在那里,身子颤着,像被抽走了魂魄。他满脑子都是滕九皋的声音,那一声声“遐哥儿”,叫得真挚。
他记得他伏案写字时,那人坐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记得他一回头,便撞进那人眉目间的认真与欢喜。
他还记得,那人没事总爱在他房里转悠,把他的小说挨个看一遍,还拿着甜水给他喝。
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心机深重?怎么可能不择手段?
有怎么会骗他?
“你信了吗?你是信你爹还是信外人?”
“都不信”
南疆的六月很热,不少人都死在六月的闷风烈日之下。陆子白也是如此,他死在了阳光下的流言里,死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的阴谋里。
光太亮了,影子才这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