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萧韫这几日侍疾,穿的十分朴素,只平日里一身玄衣,袖口和腰间一分装饰都没有。
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攥着温热的毛巾,替老太太细细擦拭着手心,说,“祖母只管好好歇息,什么都不要想。”
他知道祖母如今唯一一个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怕他在这个家里受委屈,怕那些人会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可他要如何才能让祖母知道,只要他想,就能立刻金蝉脱壳,任这世间纷繁嘈杂,没了祖母,他便没了任何留恋,不欲再管,只想纵情山林,做那闲云野鹤。
虽然今日同往日的确有所不同,他有了新的牵挂,可他是有能力护好自己,护好她的。
只是过程中,手上难免要沾血。
萧韫眼底黯了黯,像是凝起一团阴云,骤然便能转成暴雨一般。
“辞安。”
是那阵苍老中满含和蔼的声音,是那声音搅散了他眼底的风云,雨后初晴,放归宁静。
老太太眼底一片浑浊,可那人死之前的浑浊之后,又仿佛透着几分了然的清明,她紧紧攥着萧韫的手,若有所指地说,“若是想去做,便去做吧……只要不委屈了自己,都好……都好……”
她知道,这孩子心善,是顾念着她才少了许多杀孽,受了不少委屈,可先前是她拼着这把老骨头多少能护他一些,从今以后,怕是不行了。
萧韫眼底闪过一抹惊异,可随即,唇角便弯起无奈又释然的笑。
“祖母……”
原来,什么都瞒不住祖母。
也是,长公主派来那样多的人截杀他,他都逃过了,总不能是全凭运气。
从小到大这些年,若真是运气傍身的话,那他大概是上辈子的救世主。
老太太看着萧韫,又仿佛是在透过孩子那张日益被岁月雕琢的脸庞,走马观花地走过了这荒唐的一生。
“辞安……”
沙哑的声音变得浑厚,带着几分气若游丝的虚弱。
国公爷和长公主都跪在外间,侍疾的这些日子里,知道自己即将魂灭,老太太吩咐了,不见那人。
只怕,会将她那儿子面目全非的模样带到阴曹地狱里去,没法子同她的夫君交代。
她,将儿子养成了这般冷血的模样。
“辞安……”
满脸枯瘦的老人艰难地转着眼珠子,干涩又枯萎的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温热的,砸在萧韫手背上,萧韫目光从满屋子点的烛火上一转而过,最后落到那滴眼泪上。
他听一向敬仰的祖母说,
“对不起。”
可是祖母德高望重,是这镇北侯府唯一真正喜爱他的人。
唯一一个,期待过他出生的人。
萧韫苦涩一笑,手中攥着的那只枯瘦寂冷的手,也慢慢垂落下去,旁边细若蚊哼的哭声就在这一刻,如雷声一般掷下,伴随着今夜里不太好的天气,嗡绕在耳。
外间听到动静,也纷纷闯了进来,长公主一身素衣,头上没有任何繁杂的头饰,一张娇艳可人的脸哭的梨
花带雨一般,引得一旁的青年男人一阵心疼,先是将她安慰了一番,这才到床前去看老母亲。
萧韫与男人之间,没有一句话。
他就当看不见萧韫,而萧韫,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忽视。